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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触摸了我(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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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谈话的当口,看见那个小伙子在花园里闲逛,心不在焉地赏花。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士兵帽整齐地戴在头上,神情自然,仿佛他是这儿的主人。两个女子,注视着窗外的他,心惴惴不安地跳着。

“你知道他来干什么。”埃米粗声粗气地说。玛蒂尔德一直望着那个穿咔叽服的干练人儿。他的身上仍旧带着一些来自福利院的味道,但是个男人模样,动作利索,血气方刚。她想起他在父亲面前抨击有产阶级时,口气激昂得可笑。

“不能这么说,埃米。没准他不是冲那个来的。”她回了妹妹一句。她俩都想到了钱。

她们仍然盯着那个士兵。他站在花园尽头,背朝她们,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柳树下池中的水。玛蒂尔德深蓝的眼中呈现一种奇怪而专注的神情,低垂的眼睑隐隐露着细细的青筋,头轻盈地微扬,但表情却很痛苦。花园尽头的小伙子转过身来,朝小路看去。也许他瞥见了窗后的她们。玛蒂尔德挪到了暗处。

那天下午,姑娘们的父亲似乎非常虚弱,气息奄奄,非常容易疲劳。医生瞧过后对玛蒂尔德说病人随时都会撒手而去——不过这会儿还没事。她们必须有所准备。

就这样那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没出事。哈德良住得非常自在。早上他穿着棕色套衫和咔叽裤子,没有打领带,光着脖子四处转悠。他仔细察看陶瓷作坊区,好像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病人有力气的时候他就同病人聊天。两个姑娘一看到他俩像老友似的坐在一起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他们谈的主要是政治什么的。

哈德良来后的第二天傍晚,玛蒂尔德同父亲坐在一起。她在临摹一幅她喜欢的画。屋子里静悄悄的,哈德良外出去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埃米正在忙里忙外。洛克利先生半躺在**,一声不吭地望着夕阳下的花园。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玛蒂尔德,”他说:“你别卖这房子……你可以留在这里……”

玛蒂尔德盯着父亲,眼神有点疲倦。

“这个,我们说什么都不会做的。”她说。

“你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他说:“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你和埃米,一人一份。你想怎么处理它们就怎么处理,只有一点:别把这房子给卖了,别跟它分开。”

“不会的。”她说。

“把我的怀表和挂链送给哈德良,再从银行里取一百英镑给他——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他一把。我没把他的名字写进遗嘱。”

“您的怀表、挂链和一百英镑——好的。不过他回加拿大的时候您还在这儿呢,爸爸。”

“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她的父亲说。

玛蒂尔德坐在那儿,睁大那双疲倦的眼睛,久久望着父亲,好像陷入了一种恍惚状态。她看出了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人世——她像长了一双神眼一样看出了这一点。

后来她把父亲交代的关于表、表链和钱的事告诉了埃米。

“他有什么权利拿父亲的表和表链——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让他拿了钱走人。”埃米说。她很爱自己的父亲。

那天夜里,玛蒂尔德坐在自己的屋里,久久没有睡意。她内心焦虑万分,悲痛欲绝,灵魂好像出了窍。她整个人昏昏然的,连眼泪都流不出,脑子里一直想着父亲,只有父亲。最后她觉得一定得上他那儿一趟。

已经快午夜时分。她沿着过道来到他的房间。里面只有月亮射进的微光。她在门口听了听,然后轻轻推门进去。屋子里暗乎乎的。她听见**有人动了一下。

“您睡着了吗?”她边往床边走边柔声问道。

“睡着了吗?”她来到床边后又细声细气地问道,接着伸手摸了摸暗中他的额头。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和眉毛,然后把细腻、纤细的手搁在他的额头上。那儿似乎青春而光滑——非常青春,非常光滑。迷迷糊糊的她觉得有点惊讶,但还不至于把她惊醒。她温柔地俯下身子,手指揉了揉他长在靠近额头处的头发。

“晚上您睡得着吗?”她问。

**一阵挪动。“行,我睡得着。”一个声音回答。是哈德良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立即从因熬夜带来的迷糊状态中惊醒。她想起了父亲睡在楼下,睡在他房间的是哈德良。她站在黑暗中,仿佛被什么东西蜇了似的。

“是你呀,哈德良?”她说,“我以为是我的父亲呢。”她大为震惊,吓得愣在原地。小伙子别扭地笑了笑,接着在**翻了个身。

她终于走出了那间屋子。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电灯,关上房门,站在里面,举着那只摸过他的手,好像它挂了彩一样。她几乎吓得魂飞魄丧,手足无措。

“好啦,”她那平静而疲倦的理智说,“这只是一个误会,别在意了。”

可是,她的感情无法这么容易被说服。她难受极了,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她的右手那么温柔地摸过他的脸,摸过他那青春的肌肤,现在正隐隐作痛,好像它真的受伤了一样。因为这个错误,她不能原谅哈德良:她恨死他了。

哈德良睡得也不好。他被开门声闹醒,还没听懂她的问话。不过,她的手在他脸上轻柔的、不经意的抚摩,惊醒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样东西。他是一个被福利院收养的孩子,冷漠又孤单,几乎找不到容身之所。她那妙不可言的抚摩使他格外震惊,令他明白了一些懵懂未知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她来到楼下时,感觉到了他眼中异样的情愫。她想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成功了,她像一个经历过不少磨难的人一样,遇事沉着冷静、克己自制。她那双黯淡、几乎无神的蓝眼看了看他,遇到对方眼中射出的异样火花,立即将它吹灭。随后纤细的素手把糖放在他的面前。

然而,她无法控制他,虽然她以为自己能够。那一幕景象死死叮咬着他的内心,一种新的情愫涌入他的意识。在他的身上,一种新的东西蠢蠢欲动。他让自己的秘密生动地活在沉默而警戒的内心深处。她的命捏在他的手心,因为他这样的人肆无忌惮,他的准则与她的并不一样。

他好奇地看着她。她并不漂亮,鼻子太大,下巴太小,脖子太细,不过皮肤光洁细腻,举止优雅,谈吐机敏。这种奇怪、勇敢、优雅的特质跟她的父亲的一样。这个福利院小伙子从她白皙、戴着戒指的纤细秀手看出了这一点。如今,他在这个女子身上看见了同他所熟悉的、老人身上的一模一样的迷人气质。他希望自己拥有它,希望成为它的主人。他在旧制陶场蹓达的时候,内心悄悄冒出了一个想法,他想让自己成为主人,拥有那种令人销魂蚀骨的轻柔细致,比如拥有那种她的手抚摩他的脸的感觉。他暗下决心要获得它。他悄悄地制定了一个计划。

他的眼睛盯着玛蒂尔德走来走去的身影,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像影子般地尾随着她,但她的骄傲迫使自己不去理睬它。当他双手插在口袋在她附近逛**时,她一样和颜悦色地对待他,这比冷言冷语更令他心悦诚服。她高贵的教养似乎驾驭了他。她强迫自己像以前一样看待他:一个跟她们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的小伙子,但是个陌生人。只是,她不敢回想她手下的那张脸。一想起那个,她就觉得特别困惑。她的手惹恼了她,她恨不得把它砍断。此外,她发疯般地想砍断他心中的记忆。她以为她已经砍断了他的记忆。

一天,在他陪“舅舅”聊天的时候,他直视着病人的眼睛,说:

“可我不想一直住在罗斯利。”

“这个嘛……你没这个必要。”病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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