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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02(第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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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撇下我的。你这算啥,才五十三岁罢了!我觉着你至少要活到七十五。那时候呢,我就四十四了,肯定发福了,到那当儿再娶个靠得住的老婆好了。你看这样多好!”

母亲坐着哈哈大笑。

“你给我上床去吧,”她说道,“上床去吧。”

“到时候我们买个漂亮的房子,就你跟我,再请个佣人,一切就都搞定了。也许我画画能赚钱发财也不一定。”

“你到底还要不要睡觉了!”

“到时候再给你买个小马拉的车子。瞧瞧吧——跟小维多利亚女王一样,乘着马车四处兜风。”

“都跟你说了,赶紧上床去。”她笑道。

他亲了她,然后就走了。他对未来的打算一直都没有变。

孟若太太坐在那儿思前想后,想女儿的事,想保罗的事,想亚瑟的事。安妮不在身边了,她为此挺心烦的。这个家是个紧密的团体。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陪着孩子们一起。生活对她来说是丰富多彩的。保罗喜欢她,亚瑟也是如此。亚瑟从来没觉察到自己是多么深爱着母亲。他这个人只看眼前。到现在为止,还没人逼他了解自己。军队训练了他的身体,可是却羁不住他的心。他身体很棒,仪表堂堂。脑袋小小的,上面紧紧地覆着一层深色的短发,显得活力四射。他的鼻子有点儿孩子气,眼睛深蓝深蓝的,那感觉都赶上小姑娘了。他留着褐色的八字胡,下面的嘴唇红通通的,一副乐天样,下巴很结实。这嘴唇传自父亲,鼻子和眼睛就是来自母亲娘家那边的了——她那边的人都长得好,性子也随和。孟若太太对他担着很大的心事。一旦他真的走上正途那就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可现在却没着没落的。

军队并没真的给他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他特别看不惯那些颐指气使的军官,也讨厌像牲口一样被使唤来使唤去。可他倒还有点儿理智,没有抗命不遵,而是集中精力来享受其中的乐趣。他唱歌不错,寻欢作乐也是把好手。平时经常跟人有点儿小摩擦,不过这都是男人间的疙瘩,很容易就解开了。因此他也算自得其乐,就是自尊被压抑住了。行事的时候他尽量利用自己那英俊的长相、漂亮的身材、文雅的举止和良好的教育,觉得凭这些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结果也从不失望。可他并不心安,好像老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啃噬一般,所以总也静不下来,也不愿意一个人独处。在妈妈面前他总是很顺从。对保罗他怀着赞赏,既喜欢他,又有点小鄙夷。而保罗对他呢,也是怀着赞赏,既喜欢又有点儿小鄙夷。

他一直都喜欢碧翠丝·怀尔德。休假的时候他又跟她近乎起来。她比以前更强健了。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走很长的路散步。亚瑟生硬地挽着她的手,挺有刻板的军人气质的。有时她来家里弹钢琴,他就在旁边一展歌喉。他会解开军装的风纪扣,脸涨红了,眼睛亮亮的,用浑厚的男高音大声唱出来。之后他们会一起在沙发上坐一会儿。他好像是故意要炫耀自己的身材似的,而她也注意到了,他胸脯很健壮,身侧笔直,结实的大腿在合身的裤子里绷得紧紧的。

他喜欢用方言跟她聊天。她有时会跟他一起抽烟,偶尔也会拿出他嘴里的烟吸上几口。

“不行。”有天晚上她又要拿他嘴里的香烟,只听他说道,“不行,你别拿烟啊。你要烟的话我用嘴对给你好了。”

“抽口烟罢了,我可不要你亲我。”她答道。

“好吧,就给你抽一口,”他说道,“不过还要再亲你一下。”

“我只要抽你的香烟。”她大叫一声,劈手就要去抢他唇间的烟卷。

两个人坐着的时候本来肩膀是挨着的。她个子不高,动作像闪电般快捷,差一点就给她抢去了。

“我要给你对一口烟。”他说道。

“你个流氓、讨厌鬼,亚瑟。”她说道,往后坐了坐。

“对口烟吧?”

军人觍着脸朝她凑过去,两张脸贴近了。

“滚蛋!”她叫道,头扭了开去。

他吸了口烟,嘟起嘴,嘴唇朝她靠过去,深褐色的胡子像刷子一样直撅撅地翘着。她瞧了一眼他那皱起的红润嘴唇,然后突然一下从他指间抢过烟卷,飞也似的逃走了。他蹦起来去追她,结果把她头发后面别的梳子给抓了下来。她回转过来,把烟卷丢给他。他捡起香烟,衔在嘴里,又坐了下来。

“讨厌鬼!”她叫道,“梳子还我!”

她担心自己特意为他梳好的头发会就此披散开来,于是就站在那里,双手拢住头发。他把梳子夹在膝间藏着。

“不是我拿的。”他说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含着笑意,香烟在唇间不住地颤动。

“骗子!”她说道。

“真的,你自己看啊!”他笑道,把空着的手给她看。

“无耻的鬼家伙。”她叫道,冲过去跟他撕打起来,想要夺回他膝间的梳子。她跟他扭打的时候,手指抓到他光滑贴身的裤子下的膝盖。他大笑起来,人仰倒在沙发上,全身直发颤。香烟从嘴里落下来,差点炙到他喉咙上。太阳晒得微黑的皮肤下血液猛地往上冒着。他还是大笑不止,到后来一对蓝眼睛都睁不开了,直到嗓子噎住了才停下来。然后他坐正了。碧翠丝把梳子在头发上放好。

她白皙的小手突地伸过来,给他脸上来了一下。他惊得跳了起来,瞪着她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注视着。渐渐地,一抹红色爬上了她的双颊,她垂下双眼,然后脑袋也耷拉下来了。他重新坐下,一个人生起了闷气。她跑去洗碗间弄头发去了。在那里她悄悄地抹了几点眼泪,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她再回来的时候嘴巴抿得紧紧的。不过这就是一层遮掩罢了,她心里的情火已经在烧着了。他还坐在沙发上生气,头发乱糟糟的。她在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两人都不吭声。时钟滴答着,在这沉默中像口大钟在敲似的。

“你就是只小野猫,碧翠丝。”最后还是他先开了腔,语气中半含着歉意。

“是吗,谁叫你死皮赖脸的。”她答道。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他自顾自地吹着口哨,像是那种心中有事却又胆大包天的男人。突然她跑过来亲了他一下。

“来啊,小可怜!”她嘲讽道。

他抬起脸,好奇地笑了。

“亲吗?”他向她发出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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