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02(第2页)
“那好,我跟你赌什么吧,她肯定连十行字都没看完。”
“你又在胡说了。”母亲说道。
他们争论的时候丽丽就可怜巴巴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猛地转过头来冲她道:
“那你到底看了没有?”
“我看了。”她答道。
“看了多少?”
“我也没注意看了多少页。”
“那你倒说说看,里面讲了什么,讲出一件就成。”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翻到第二页去。他平时阅读量很大,思维活跃,理解力也强。而她除了谈情说爱和浅薄的闲话之外什么都不懂。从小,他就一直习惯于和母亲分享所有的想法,细细地加以讨论。如今他也想要个类似的伙伴相依为命。可是恋人却只把他当成是钱包和八卦的对象,这就让他忍无可忍地恨上了她。
“我告诉你吧,妈妈,”他说道,那天夜里他们旁边没别人,“她对钱一点概念都没有,脑子里简直就是进水的。工资刚到手马上就会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像蜜饯栗子那样的。然后可好,我还要给她买季票,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连内衣也要我来买。她现在想要和我结婚,我之前也觉得我们明年就可以结婚。但是看现在这种样子——”
“结婚以后只会一团糟。”母亲答道,“换了我就要三思后行了,我的孩子。”
“唉,不是的。我现在陷得太深,已经跳不出来了。”他说道,“所以我觉得还是越早结婚越好。”
“好吧,我的孩子。你自己打定主意就这么干好了,没人能拦得住你。不过我跟你讲,只要一想到这桩婚事,我晚上就睡不着觉。”
“喔,她会没事的,妈妈。我们扛得下来。”
“还有你刚才说她让你买内衣是怎么回事?”母亲问道。
“唉,”他有点后悔把话说过头了,“其实不是她要我买的。可是有天早晨,天寒地冻的,我看见她在车站直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了。所以我就问她是不是穿得足够暖和。她跟我说:‘我觉得够了。’所以我就问她:‘内衣够不够暖和?’她说:‘是棉的,不暖和。”我就问她那样的天气为什么不穿厚一点出门,她告诉我说是因为没有更厚的内衣了。就这样她不得支气管炎才怪。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带她去买些暖和的衣服。妈妈我跟你说,我倒不是在乎钱,虽然我们也没什么钱。可是她总得留下足够的钱来买季票吧。结果呢,钱都花光了,到头来还是找我想办法,我只好再去凑钱买。”
“就这样你们前景堪忧啊。”孟若太太苦恼地说道。
他的脸色惨白兮兮的,本来那张粗犷的脸上总是喜笑颜开的,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现在写满了矛盾和绝望。
“可是要我现在放下她不管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他说道,“况且,有些事儿上我也离不开她。”
“孩子,你要知道,命运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的。”孟若太太说道。“人这一辈子,最悲惨的莫过于婚姻绝望。我自己就是明证。天晓得,我和你爸的事儿还不够教你的吗?可是搞不好还会比这更糟糕呢。”
他背靠在壁炉架的一侧,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人高马大,精瘦健壮,似乎只要自己乐意就算天涯海角都可以去跑上一趟。不过她在他脸上看到了绝望。
“我没办法放下她不管的。”他说道。
“我说,”她说道,“你得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情可比悔婚还要糟。”
“事到如今我是不会放手的了。”他说道。
钟继续滴答滴答地走着。母亲和儿子都不再说话。想法的分歧在两人之间生出了芥蒂。但是他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到最后她说道:
“好了,儿子,睡觉去吧。早晨一觉醒来就好了,也许你还能想得更清楚一点呢。”
他亲了她,然后就走了。她耙着火,心里沉重得无以复加。之前跟丈夫感情破裂的时候,感觉就像天塌了一样,不过这也没有摧毁她继续生活的信念。可她现在感到心都好像跳不动了似的,因为一直以来的希望被碾碎了。
而威廉还是动不动就表现出自己对恋人的不屑。他们待在家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又开始发作了。
“好吧,”他说道,“要是你不信我说的关于她的事情,那我们再说一件。你信不信她行过三次坚信礼?”
“胡说!”孟若太太笑道。
“我是不是胡说不要紧,不过这就是她了。坚信礼对她来说就是一场戏,她心里琢磨的就是怎么在里面大出风头。”
“我没有,孟若太太!”女孩子叫道,“我没有,你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他喊道,腾地转过身来对着她,“一次在布罗姆利,一次在贝肯纳姆,还有一次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没有了!”她眼泪汪汪地说道,“没有第三次了!”
“谁说没有!就算没有凭什么你要行两次坚信礼?”
“第一次的时候我才十四岁啊,孟若太太。”她辩解道,眼里还含着泪花。
“好了。”孟若太太道,“我很理解,孩子。你别在意他。威廉你说出这种话来自己羞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