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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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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间

他们来到城里,把杰拉尔德放在火车站。古德伦和温妮弗雷德去伯金家喝茶。伯金也盼着厄休拉来。可是下午第一个出现的却是赫麦妮。伯金没在屋,她就进到客厅,看着他的书和报纸,还弹着钢琴。这时,厄休拉到了。见到赫麦妮,既吃惊,又不开心,她有一阵子没有赫麦妮的音信了。

“想不到会见到你。”她说。

“是啊,”赫麦妮说,“我去艾克斯了。”

“哦,是去疗养吧?”

“是的。”

两个女人相互望着。厄休拉讨厌赫麦妮那张阴沉沉的俯视一切的长脸,那张脸显得有点儿愚昧的自负,像一匹马似的。“她长着一张马脸。”厄休拉心里说,“在眼罩下奔走。”赫麦妮的样子真的像月亮,只露出一面而不露出另一面。她总是从偏见出发,可她觉得那就是全部的世界了。在黑暗中她是不存在的。就像月亮,她的一半已经失去了生命。她的自我都在她的头脑里,她不知道什么是本能的活动,比如鱼在水中的游动,或是鼬鼠在草地上的奔跑。她非得永远去认知。

可厄休拉就只有忍受赫麦妮的片面性。她只有去感受赫麦妮冷漠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把她看得微不足道。赫麦妮就那么闷闷不乐地想着,费劲儿地想着,苦苦想得精疲力竭。她这番拼尽气力,才迟迟得来有关认知的最终的枯燥结论。她容易在其他的女人面前显现出这些她所确信的痛苦结论,而这些人她觉得不过就是女人罢了。这些被珍视的信念赋予了她毋庸置疑的突出地位,使她立足于上层社会。从内心里讲,她习惯以恩赐的态度对待厄休拉一类的女人,把她们看成纯粹情感型的女人。可怜的赫麦妮,这是她唯一的财富,她痛苦的自我肯定是她存在的唯一理由。在这里,她必须自信,上帝知道,在别的地方她受够了被人拒绝和缺失之苦。在精神生活和思想上,她是特权阶层。她也想成为普通人,可她骨子里就是个愤世嫉俗的破坏者。她不相信自己普通的生活方式,觉得那都是假的。她也不相信精神生活,那只是把戏,不是现实。她不相信精神世界,那是做作。最后一手,她相信财神、肉体,相信魔鬼,这些至少都不是假装的。她是个没有信仰、没有信念的女祭司,接受着过了气的信条,受着对她来说并不神圣的秘密的反复谴责。然而,她无处可逃。她是挂在枯树上的一片叶子。别无他法,还得为那些陈旧、凋谢了的真理而战,为陈旧的、过了气的信仰而死,在已被亵渎的神秘事物里,做一个神圣纯洁的女祭司。古老的真理曾享有真实性。而她就是往日那棵伟大的知识之树上的一片叶子,可如今,这树正在毁灭。尽管她的内心深处已经产生了嘲弄和愤世嫉俗的情绪,可她一定得忠于那古老的最终的真理。

“很高兴见到你,”她对厄休拉说,慢悠悠的声音像咒语似的。“你和鲁珀特已经成了好朋友啦?”

“哦,是的,”厄休拉说。“他老是若隐若现的。”

赫麦妮在搭话前沉默了一下。那女人的自吹自擂她全看得出,这可真粗俗。

“是吗?”她平静地慢声道来。“那你觉得你们会结婚吗?”

她问得那么温和、平静,那么直白,不动声色,厄休拉有些吃惊,非常在意。这又近乎恶意地叫她高兴,赫麦妮**裸的嘲弄让她高兴。

“哦,”厄休拉答道,“他很想结婚,可我不一定。”

赫麦妮平静的眼光缓缓地打量着她。她留意着这又一番的自吹自擂。她真嫉妒厄休拉这种不经意的自信!甚至嫉妒她的粗俗!

“你为什么不一定呢?”她悦耳的声音轻松地问道。她轻松极了,没准儿聊得还挺高兴。“你不是真的爱他?”

听到这有点儿没礼貌的问话,厄休拉的脸有些红了。可是她又不能真生气,因为赫麦妮是那么从容、明智,直言相告。毕竟,能这样明智真够好的。

“他说他要的不是爱情。”她答道。

“那他想要什么?”赫麦妮平板的声音缓缓地问道。

“他想要我在婚姻中真正接受他。”

赫麦妮沉默了一会儿,沉思的目光缓缓地注视着厄休拉。

“是吗?”她终于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说,“那你不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想结婚?”

“不,我不想,真的不想。他执意要我顺从,我不想要那样。他想要我放弃自我,我只不过觉得做不到。”

赫麦妮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要不想就别做。”然后又沉默了。一种奇怪的渴望让赫麦妮战栗。啊,要是伯金请她顺从他,做他的奴隶,那多好啊!她为渴望颤抖着。

“你知道,我不能……”

“可到底……”

她们同时张口,又都住了嘴。然后赫麦妮先开了口,好像又不耐烦了:

“他要你顺从什么?”

“他说想让我不带感情地接受他,可最后,我也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想要他恶魔的那一面配上对,是肉体上的,而不是人性的一面。你知道,他今天这么说,明天那么说,总是自相矛盾。”

“而且总想着自己,想着自己的不满足。”赫麦妮慢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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