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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付忘川(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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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确定,”艾米莉清晰地道:“西利尔真的想喝一杯吗?”

“我不介意。”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我没有勇气直接反抗艾米莉的意志,就连老伦肖都不敢。我们都悬着心等着。直把我们的心吊了好几分钟,差点就要憋闷死了,艾米莉去了另一间屋子,我们听到她打开了一扇门。回来时她手里拿着一只玻璃酒瓶,里面只有不到半品脱的酒。她又拿出了五只小酒杯。

“不用给我倒了,”老人道:“我就不喝了。”

“我也不用。”亚瑟道。

“你呢,汤姆?”艾米莉问。

“你想我喝不?”汤姆微笑着问。

“不想。”艾米莉厉声道:“我不想任何人喝酒。看看喝酒有什么好!不过,西利尔还是可以喝一杯的,你也可以陪他一起喝。”

她这话听得汤姆非常高兴。艾米莉给她丈夫和我倒得有点多。

“悠着点,悠着点!”汤姆道:“这杯给乔治吧,别给我这么多。两指高——你的手指头两指就够了。”

可艾米莉还是把这杯推给了他。等轮到乔治时,瓶里也就剩几滴了。

艾米莉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酒鬼哥哥接过这点酒。乔治和我聊了一会儿,其他男人都在一边抽烟。之前乔治一直都显得呆呆的,这时却突然像个弱智一样说个不停起来。

“你最近见过我家人吗?”他问,接着又道:“过得不错吧,孩子们?可这些小魔鬼都软叽叽的,每一个都是。都是他们母亲教的——她把他们一个个都教得软趴趴的,不许我管一点。要是我来教的话,肯定会不一样,你是清楚的。”

汤姆看看艾米莉,发觉她神情带着愤怒和鄙视,马上提议他俩出去瞧瞧麦垛。我看着这一对走出去,身材高大、膀大腰圆的男人温柔、敬重地朝妻子那一侧倾着身子。而女人则平静地走在丈夫身侧。她是冷静自持的女主人;而他,则是她心悦的丈夫和仆从。

乔治一直在说他自己。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无法相信他能说得出这些话。他已是彻底毁了——言语愚昧,话里话外不是粗俗地嘲笑他人,就是虚弱地自吹自擂;看着十足可悲。

这时,老人站了起来。

“好了,我看咱们得继续干活了!”听了这话,男人们都跟着出了屋子。

乔治还在一个人没完没了地说着傻话,不时摇头晃脑、双手挥动以示强调。我们绕过房子走到田里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停过。我不由听得又是心酸又是厌恶。如今,他的样貌也好,言辞也罢,简直乏味至极。

鹧鸪在空空****的玉米地里跑来跑去。此时是九月,四周飘**着一层薄雾,我们走得很慢。乔治腿脚无力,走一会儿就累了,于是也不再说话。我们在一个门边靠了片刻,享受下午稍纵即逝的阳光。然后他就又犯蠢了。他完全不去注意那些疾驰而过的棕色鹧鸪,也根本不想同我分享我手里那捧熟透了的黑莓。我从树篱上把野葡萄藤拽了下来,摘下上面一丛丛红色、绿色的浆果。而他就这么看着这些浆果,毫无兴趣,也不见喜悦。

“该不是有毒的吧?”他干巴巴地道。

他斜倚着门的样子就像是一株正在倒伏的树木——正在逐渐疲软、褪色、腐败,树身上渐渐生满了小小的蕈菌。此时光线不算明亮,偶或有厚重馨香的阳光扫过,却都不曾在他的身上稍驻。

堆场里树立着一个个垛子:金黄的是麦子,灰黄的是干草;它们俨然一座座由夏日遗留下来的丰碑。高高的麦垛边上散落着好些麦子,闪闪发亮的。满载的马车哐啷哐啷地爬上斜坡,朝这里驶来,一路擦过麦垛,发出了尖利的脆响,之后就好像靠岸下了锚的船一般顶着制动的木楔停了下来。汤姆爬上梯子,站了一会儿。偌大的天空下,他的身影在金灿灿、香喷喷的玉米之中清晰可见。他看见妻子正走过下面的阴影,忙对她挥了挥手。接着,亚瑟开始从车上卸下一捆捆的麦子扛到垛子上。他们俩的动作仿佛蕴含着某种细腻、微妙的韵律。他们雪白的衣袖和黑色的头发都在柔和的天空和玉米的映衬下熠熠发光。四下里一片安静,唯一能听见的就是运送麦子的马车摇晃着来去,以及车夫在座位和车厢里的麦垛间爬来爬去发出的声音。我时不时地可以看见草叉的尖端发出的闪光。这会儿,汤姆爬在马车上堆得老高的麦子上面,冲着他的弟弟大声询问麦垛子的什么事。那声音强大而又平和。

我转向乔治,他也在往那边张望。我道:“你应该像他一样。”

这时汤姆叫道:“好了!”人站在麦堆最高的一角,就如同傲立在船头一般。

乔治看着看着,脸上渐渐有了表情。他转头看向我,黑色的眼睛里生动地闪现出恐惧和绝望。

“我很快就会——不再碍大家的眼了!”他道。这一瞬他表现出来的恐惧和绝望实在令人心痛。我不由暗骂自己,何必将他从那呆滞的状态惊醒呢。

“你会好起来的。”我道。

他再次看了看麦垛子上两个男人帅气的举动。

“我如今连十捆麦子都扛不动。”他道。

“再过一两个月你肯定能扛得动。”我鼓励他。

他继续看着汤姆爬上梯子,又从麦垛的前面爬了下来。

“不,我越早消失,就越好。”他反复对自己道。

等我们进屋去喝下午茶时,他整个人——用汤姆的话来说——“精气神都没了”。男人们都不安地放轻了声音。艾米莉照顾他的时候也显露出了几分担心。我们全在为自己跟他之间那种无形的隔阂而难受不已。他孤零零地坐在一边,仿佛一个罪人,在众人之中身影逐渐变得模糊,黯淡了下去。

【注释】

[1]一种含有酒石酸、酒石酸钠、碳酸氢钠的轻泄剂。

[2]又称撤酒性谵妄或戒酒性谵妄,为一种急性脑综合征,多发生于酒依赖患者突然断酒或突然减量患者会出现意识障碍和不同程度的定向力障碍。另外还可能出现认知障碍,可见大量生动逼真的幻觉,多为幻视或幻听。若看到恐怖的东西,常东躲西藏,甚至跳墙、跳楼造成骨折或死亡,或突然冲动伤人、毁物;另外还可出现被害妄想。

[3]即巴比妥酸盐,是很老的药物,1903年就被发明了;20世纪初逐渐成为主要的安眠药物。20世纪60年代以后使用就逐渐减少,今天已经基本上不用了。

[4]提巴克图是古代非洲的一个地方,位于今天的马里,这里曾孕育灿烂的文明,也是欧洲在非洲内陆殖民的起始点。现多指不为人知的遥远地方。1829年,年仅19岁的丁尼生获得了剑桥一次诗歌大赛的冠军;这次大赛的题目就是以“提巴克图”为主题写一首诗。这次比赛除丁尼生外也有不少佳句,文中这句是同样参赛的塞缪尔·威尔伯福斯主教的作品。

[5]基督教会内信徒彼此之间的称呼。女人称为“某姐妹”,男人则为“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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