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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孔雀 Volume One(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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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好意思啊,我又给忘了。现在其实都不在我手上,已经给别人了。”

“可你答应过我的。”

“唉,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经常不算数的,缺乏责任心哪,跟阵风似的,吹到哪儿算哪儿。”

她眉头紧蹙,焦躁得厉害。我觉得她大可不必如此难过。在大路拐角处分手的时候我还能感到她的怨念如同针一般扎在我心上。每次分手我都能感受到她无声的责难。

我穿过晶亮的小溪。溪水是从杂草丛生的低浅池塘里淌出来的。阳光下,踏脚石闪着白光,溪水昏昏欲睡地在它们身边游弋。花间有一两只蝴蝶闲**,领我走上山坡,那飞舞的靓影在晴蓝的空中似乎都看不分明了。我穿过田地,太阳就在头上,一时感觉天地有如一只大碗。到后来才总算进到林子里,橡树弯着腰,撑起一片宜人的荫蔽,感觉像是走进了洞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清凉,我的步子都快迈不动了。凤尾草向我张开怀抱,林子的酥胸满溢着芬芳。可我还是不断前行,因为有一支苍蝇的大军不断催赶着我,用游击战术袭击我的脑袋,直到走过花园里那几棵杜鹃以后才放过我。不消说,准是丽贝卡的那些糖醋罐子引开了它们。

我家是栋低矮的红砖房,屋顶凹陷,颜色暗沉。此刻它正在日光中打着盹。林中的枫树枝叶扶疏,正好探出遮阳,让它睡得愈发踏实。

餐厅里空无一人,不过能听见小书房里缝纫机转动的嗡嗡声,仿佛有只怀恨在心的大飞虫在空中盘旋,声音由响渐弱,最后停了下来。之后,客厅里的钢琴底端的四五个低音键响了起来,琴声逐渐高亢,直到所有音阶都弹过一遍,就像是有只肥硕的青蛙,一步一跳,从琴键的一头一路蹦到另一头。

“肯定是妈妈在打扫客厅了。”我心里想道。老钢琴许久没有奏过,一下子入耳,让我不禁有些错愕。那琴上一直遮着条绿色的丝罩——其实一眼望去跟古铜色一般无二,只有拨开褶皱才能看得清楚。可这丝罩下的声带却像是老妪干哑的嗓门,发出的声音单薄难听。这是属于我母亲的小钢琴,时隔日久,琴齿愈发枯黄,细腿也愈发消瘦了。真是可怜的老东西,拉蒂轻巧的手指逗弄它的时候只能胡乱尖叫几声,因此那古板的褐色双唇总是紧闭着,只有掸子伸进来除灰的时候才勉强张开。

可现如今这老姑娘一般的小钢琴却又重整旗鼓,叮叮咚咚地吟唱出一首维多利亚时代的曲子。我觉着抚琴的一定是位端庄娴静的小妇人,两颊搭着一串串啤酒花般密实的卷发。这首小曲让我感到似曾相识,意犹未尽,一时却记不起来哪里听过了。我呆站在那里,回味着模糊的感觉。丽贝卡进来把桌布撤走。

“是谁弹琴啊,丽贝卡?”我问道。

“你妈呗,西利尔。”

“可她从来不弹琴的。我都以为她不会哪。”

“哈,”丽贝卡答道,“你都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小哪,经常坐在那儿靠着她的裙子,手里拿本祈祷书玩儿,而她呢,就给你唱歌。你不记得了,那时候她一头长长的卷发,就像褐色的丝绸一样。你不记得啦,她那时候常常弹琴唱歌的。那会儿拉蒂还没生呢,而你爸还没——”

丽贝卡转头离开了房间。我去客厅那里张望了一下。母亲坐在褐色的小钢琴前,唇间含着笑意,胖乎乎的手指抚在琴键上,略显僵硬。此时拉蒂飞一般跑过,伸出手臂环在母亲颈上,一边亲她,一边说道:

“哎呀呀,真是想不到,亲爱的妈妈弹琴啦。嘿,你这个小女人,会这一手还一直瞒着我们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弹啊,”母亲挣开她,笑道。“我就是想瞎试试,看这首老曲子还能不能弹出来罢了。我学它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呢,就是在这架钢琴上学的。那时候这钢琴的音色已经不行了。不过我也只有这么一架。”

“继续弹啊,亲爱的,弹下去吧。很好听,像虹彩玻璃碰到一起一样清脆。而且你在钢琴前的样子特别古雅。快弹下去,亲爱的。”拉蒂求恳道。

“不弹啦,”母亲道。“指头一摸这些旧琴键,人就伤感起来了。老妈都一把年纪了,你可不想看见我哭鼻子吧。”

“什么一把年纪嘛!”拉蒂亲着她抱怨道。“你都还年轻着呢,弹首小浪漫曲还不是手到擒来?跟我们讲讲吧。”

“讲啥啊,孩子?”

“讲讲你以前都弹什么来着。”

“那可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老妈五十好几的人了,手指头早就僵了。西利尔,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吃饭的时候都不见你的影儿。”

“只是去了斯特利磨坊一趟。”

“就知道。”母亲冷冷道。

“就知道什么?”我问道。

“然后艾米莉去学校,你就紧着跟出来了,是不是?”拉蒂道。

“确实如此。”我说道。

她们还生上我的气了,这两个女人。我咽下心中升起的那丝不满,解释道:

“他们硬要留我吃中饭的。”

母亲不作声,看来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我。

“那个眼高于顶的乔治找到女朋友了吗?”拉蒂问道。

“还没哪,”我答道,“照他现在这个样子,谁都看不上,恐怕一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我就搞不懂了,他们到底有什么好,勾得你一天天都往那儿跑。”母亲道。

“不要这么刻薄嘛,妈妈。”我答道,有点愤愤不平。“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们的。”

“你喜欢那个女人,这我一早就知道。”母亲讥讽道。“至于那个小崽子,什么规矩都不懂,全是给他妈宠坏了,已经无药可救。我就是弄不明白,你这么巴巴地凑过去讨好他到底是为啥。”母亲鄙夷地抽了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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