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002(第8页)
“把手伸给我。”他说。
她把两只手都递给了他,他就把它们紧握在自己的双手里。他还年轻,这样就让他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嫁给我吧,在我回去以前和我结婚吧。”他恳求她说。
“唉,为什么?难道我们是一对傻瓜吗?”她说。
他特意让她坐在一个角上,使她没法朝外边看,看不见黝黑的花园对面那座房子里还亮着灯的窗户。他想让她一心一意地跟他待在棚子里。
“你很容易找到一个更合适的人。”她说。
“是的,我可能很容易找到另外一个姑娘,我知道我能找到。但是找不到我真正想要的姑娘。我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我真正想跟她要好一辈子的姑娘。你瞧,我考虑的是一辈子。我要是结婚,那就是终身的结合。至于别的姑娘们呢,她们只是些好姑娘,挺可爱的姑娘,可以一块儿去散散步,玩玩而已。可是我要是不得不和她们当中的一个结婚,一想到这是件终身大事,我就会后悔的,我一定会后悔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们不能给你当一个好妻子?”
“对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但是我说的不是她们对我会不会尽妻子职责的意思,我是指……我也不知道我要指的是什么。不过,只要一想到我的一辈子,再想到你,这两件事就自然而然地联结到一块儿了。”
“两件事要是联结不到一块儿呢?”她带着异样的嘲弄口气问。
“啊,我想它们能联结到一块儿。”
他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但是他没有向她求爱。他既然已经意识到她是个女人,是脆弱的,是容易亲近的,他的灵魂就压上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他不想向她求爱。他几乎带着畏惧的心情避免这类行动。她是个女人,她脆弱,她最后终于可以和他亲近了,可是他却在即将发生的事情面前几乎是胆怯地退缩了。这是一种混沌状态。他知道他最后一定要进入这种状态,然而他现在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它。她是女人,他突然在她身上发现了奇异的脆弱性,他要为这种脆弱性承担责任。
“不,”她终于说话了:“我是个傻瓜。我知道我是个傻瓜。”
“傻什么?”
“傻得会把这件事继续下去。”
“你是指我吗?”他问道。
“不,我是指我自己。我让自己当了傻瓜,当了一个大傻瓜。”
“为什么呢?是因为你并不真正愿意和我结婚吧?”
“啊,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不愿意。问题就在这里。我真不知道。”
他在黑暗中疑惑地看了看她。他一点也不懂她的意思。
“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一分钟里你到底是不是高兴和我坐在一起吗?”他问。
“对,我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希望我现在是在别的地方,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喜欢坐在这里。我不知道,真的。”
“你是不是希望你这会儿是跟班福德小姐在一起呢?你是不是希望这会儿你已经跟她一起上床了呢?”他挑战似的问。
“不,”她最后回答说:“我不希望。”
“你打算和她一起过一辈子,一直到你的头发白了,你老了为止吗?”他说。
“不,”她没有经过多少犹疑就说:“我不可能想象我和吉尔在一块儿变成两个老太婆。”
“你能不能想象我变成一个老头儿,你变成一个老太婆以后,我们俩还是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呢?”他说。
“嗯,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她回答:“可是我能想象——不,我不能想象,我不能想象你变成老头儿。再说,这太可怕了!”
“什么可怕?变成老头儿吗?”
“当然啦。”
“到那时候就不会觉得可怕了,”他说:“不过,时候还没有到哩,但是,一定会到那个时候的。到了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还在我身边。”
“真有点养老金的味道。”她淡淡地说道。
她那种轻率的幽默每次总是使他吃惊。他总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自己大概也不明白。
“根本不是。”他说。
她伤了他的感情。
“我不懂你干吗老是扯到老了的时候,”她说:“我还没到九十岁哩。”
“谁说你九十岁啦?”他生气了。
他们沉默了一段时间。两个人在沉默中心思跑到相反的方向去了。
“我不高兴你取笑我。”他说。
“是吗?”她莫名其妙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