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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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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样,好吧,你要是愿意留下,就留下吧。”班福德说,“有一间现成的客房。”

他脸上高兴得发光。“太好了,不过是不是太打扰你们了呢?”他说话总是带着他特有的温柔有礼的态度。

“不,一点也不要紧。”她们俩都这样说。

他喜悦地微笑着,望望这个姑娘,又望望那个姑娘。

“这真太好了,不用再出门去了,是吗?”他感激地说。

“这话不假。”班福德说。

玛奇不见了,她去收拾房间了。班福德又满意又体贴,像是她自己的亲兄弟从法国回来了似的。她正是怀着这种满足的心情来照顾他,给他收拾澡盆,料理一切的。她生来就善良热情,现在这些情感有了发泄的机会。小伙子乐滋滋地享受着她大姐姐般的关怀。不过,当他了解到玛奇也在默默地照料着他的时候,不免觉得有点困惑不解。她总是那样奇怪地沉默着,被人遗忘在一边。他觉得他似乎也没有真正地看见她,他觉得如果在路上碰见了她,也不会认出她来。

那天晚上玛奇做了一个非常清楚的梦。她梦见她听到屋子外面有歌声,可是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歌声缭绕在房子周围,在田野上,在黑夜里飘扬。歌声感动得她禁不住想哭。她走出了屋子,突然间她明白了,是狐狸在歌唱。它的颜色非常黄,非常耀眼,像玉米一样。她朝它走过去,它却跑开了,不再唱歌了。它好像就在很近的地方,她想摸摸它。她伸出手去,它忽然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就在她缩回手的一瞬间,狐狸又转过身准备跳开,它那毛茸茸的尾巴一下子拂着了她的脸庞。那只尾巴像着了火似的,烧到了她的嘴唇,烫得她疼痛难耐。她痛醒了,浑身颤抖地躺在**,就像她真的烫伤了一样。

不过,到了早晨,这个梦已经变得模糊了。她起了床就忙着收拾屋子,照顾家禽。班福德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赶到村子里,想买点食品。她是个慷慨好客的人。不幸在一九一八年那个年头,实在买不到什么食品。

年轻人只穿着一件衬衫就下楼了。他看起来青春焕发,精神饱满,可是他走路时总是把头朝前面探,他的肩头就显得有点耸起来,而且特别圆,仿佛他的背有点驼似的。这恐怕只是他习惯了的姿势,因为他还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呢。两个女人在准备早饭,他洗了脸就走出门去了。

他各处都看到了,都检查过了。他的好奇心非常浓厚,很难完全满足,他把农庄的现状和他所记得的情况作了对比,在脑子里琢磨着种种变化带来的成效。他观察了鸡和鸭,注意看它们长得怎样。他看到头顶上飞过许多斑鸠,很多很多。他看见树梢上孤零零地挂着几个苹果,因为玛奇够不着,才留在那里。他注意到她们借来了一台抽水机,看样子她们打算把屋子北面贮存软水的大水槽抽干。

“这真是一座挺有意思的破烂老房子。”他坐下吃早饭的时候对姑娘们说。

由于他经常动脑筋想事情,所以他的眼光既聪慧又孩子气。他说话不多,吃得却不少。玛奇把脸侧了过去。就是在清晨,她也不愿意注意他。不过,他的黄咔叽军服的闪光使她回忆起梦里那只狐狸鲜亮的毛皮。

白天姑娘们各自去干自己的工作。他早上把枪支都擦洗干净了,还打死了一只兔子和一只正在高空中向森林飞去的野鸭子。这就大大地丰富了她们空空的食品橱。姑娘们觉得他已经挣得了他的食宿费用。但是,他没有提到离开的事儿。下午他到村里去了。喝茶的时候他回来了,圆圆的脸上还是带着那样机警的、伸向前去探究的神气。他轻松地一挥手,把帽子挂在一只钉子上。他好像在考虑什么事情。

“好吧,”他坐在桌旁,对姑娘们说道,“我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班福德说。

“我到村里什么地方找个住处呢?”他说。

“我哪里知道。”班福德说,“你打算住在哪儿呢?”

“哦。”他迟疑了。

“天鹅客店里的人患了流行性感冒,犁和耙客店里住满了来给军队征购稻草的士兵。另外,据说还有一个班长和十个士兵住在私人家里。我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个床位。”

他把问题留给她们去琢磨。他自己对这件事很安然自在。玛奇坐在桌子跟前,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托着腮帮子,无意地看着他。他忽然抬起阴沉的蓝眼睛,不经过考虑就直接朝玛奇的眼睛望过去,俩人都吃了一惊。他也稍稍退缩了一下。玛奇觉得他转过头去的时候,眼睛里又冒出了上次她在狐狸眼里看见的狡黠、嘲讽和会意的火花,这个火花,又一次飞进她的灵魂里。她噘起了嘴,好像觉得疼痛,又像是睡着了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呢,耐妮?”她说。

但是玛奇的眼睛睁得老大,沉默不语。而那个小伙子就像着了迷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说话呀,回答点什么吧。”班福德说。于是玛奇微微地转过身来,好像正在恢复知觉,或者是在努力恢复知觉。

“你要我说什么呀?”她机械地问道。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班福德说。

“我随便怎样都可以。”玛奇说。

又是一片沉默。小伙子的眼里似乎有一线刺人的光芒,像一根针那样锐利。

“我也随便怎样都可以。”班福德说,“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儿住下吧。”

一丝微笑,像一道狡猾的小小火焰,突然不由自主地掠过他的脸。他立马低了头,好隐藏这丝微笑。于是他就一直埋着头,把脸藏了起来。

“你要是愿意就住在这儿。随你的便,亨利。”班福德把话说完了。

他还是不回答,还是低着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脸上有一种兴高采烈的奇异光芒。他看着玛奇,眼光异乎寻常的清澈明亮。她把脸转了过去,嘴唇像受了伤一样地疼痛,她的头脑一片模糊。

班福德有点迷惑不解。她瞧见了小伙子在看玛奇的时候那种沉着透明的目光,和他脸上闪烁着的依稀可辨的微笑。她搞不清他是怎么微笑的,因为他脸上一条肌肉也没有动,只是通过他面颊上柔毛的一丝亮光,或者几乎可以说是一道明亮的闪光,才看得出他在微笑。然后,他用完全不同的眼光看看班福德。

“你的心肠真好,你的心肠简直太好了。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他用有礼貌的声音柔和地说。

“切块面包来,耐妮,”班福德有点不太自然地说,然后添了一句,“你愿意住下就行,不会添麻烦的,就像我的亲弟弟来这儿住几天一样。他跟你差不多大。”

“太谢谢你啦,”小伙子重复道:“我非常高兴住在这里,只要你当真觉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话。”

“不会的,你当然不会添麻烦的。我对你说,在这座房子里,除了我们以外再添个把人是件很愉快的事。”热心肠的班福德说。

“玛奇小姐觉得怎样?”他的眼睛望着她,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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