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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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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是在服侍寻夫的爱茜斯。”她回答道。

他看看她,觉得她就像一朵在思考的柔软的云彩,终归是有点遥远。此时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受着**和怜悯的冲击。

“衷心希望您能找到自己的欲求,姑娘。”他突然认真地说。

“难道您不是奥斯里斯吗?”她问道。

他的脸唰地红了起来。

“就算是吧,只要您能愈合我的伤口!”他说。“我仍然受着死亡和孤独的威胁,我摆脱不掉这个。”

她柔和的蓝眼睛看着他,一时间感到恐惧起来。然后她垂下头,和他共同沐浴在西斜的夕阳那温暖的光芒中。一个是死过的男人,另一个是服侍一心寻夫的女神的女人。

太阳向海里落下了,在冬日里映出一片巨大的辉煌。阳光照耀在奴隶们熠熠闪光的**上,他们粗壮的腿和臀部晒得发红,小脑袋上生着黑发。他们在鹅卵石滩上边跑边展开渔网。宽容一切的潘神在看着他们,他应该永远是他们的神才对[14]。

太阳正没入海平线,女人站起身说:

“您如果还要在这儿坐下去,我让人送吃的和盖的来。”

“令堂大人会怎么说?”

爱茜斯的女人不解地看看他,眼神里透着点儿惧怕。

“东西是我自己的。”她说。

“那就好。”他微笑着说,但知道会有麻烦的。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她那么专心致志,一举一动都透着自我奉献的精神。她生着暗褐色的头发,头微微低着,雪白的亚麻披风在象牙般洁白的脚踝上摆动。他看到**的奴隶们伫立着注视她,目光显得有点惊诧,亦有点邪恶。但她依旧心无旁骛地穿过了海边的门走了。

死过的男人仍旧坐在俯瞰海滩的树下,小小的海滩上什么事都有。在地界墙下的小溪旁,女奴们仍然在浣洗麻布,不时传来她们在小池塘边的光滑石头上拍打布的“空!空!”声。空气里弥漫着橄榄废渣的气味,花园里传出磨橄榄的石磨声和奴隶们赶驴的吆喝声。随后,一个女人从门里迈出,是一个灰白头发身着白色毛斗篷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身着宽大罩袍的光头罗马男人,可能是她的管家或监护人。他们站在海边高处的卵石滩上,四下里迅速瞟了一眼。那些腿臀粗壮浑身发红的奴隶专心致志地弯着腰拉着渔网,浣洗麻布的女人们用力甩着手拍打着,那老奴则神情专注地在水边洗着鱼和珊瑚虫。那女人和她的监护人一眼就把这些看了个清楚。他们还看到半岛石头间的树下独自漠然而坐的那个陌生男人。那死过的男人看到他们在谈论他。从半岛这小小的神圣之地看那个俗界,发现它仍旧有些敌意。

太阳正触到海面,窄窄的海湾对面,高耸的岬地在海面上投下长长的阴影。阴影下蓝色的寒冷卵石滩上那老妇人也拖着阴影步履沉重地走着,去看蹲在水边的一个老头儿平底篮子里的鱼。那是个**的奴隶,臀部和肩膀都很肥胖,最后一抹夕阳在他晒红了的身上辉映着,消失了。那老奴继续专心地清洗着鱼,并没有抬头看妇人,似乎觉得她是一片阴影照在他身上似的。

这时门里走出两个奴隶姑娘来,头上顶着平底儿篮子。一个篮子里斜放着一只赤陶酒坛子和一只油罐子。宽广的卵石海滩上走来了姑娘们,爱茜斯的侍女身着亚麻斗篷也在夕阳中随她们来了。远处的海面上夕阳还闪着余晖,这边则是一片阴影了。

头发灰白的母亲站在海边上看着头发暗褐色的女儿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地随女奴们朝半岛的颈部摇摇摆摆走去,女儿这是行进在她自己为之心醉的另一个世界里。老母亲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一行三人走上高耸的岬地,走在树木中,然后被掩映在树林里消失其中。奴隶们谁也没有抬头去看她们。头发灰白的女人仍然在看着女儿消失其中的树林。然后又瞟了一眼那棵树下,那死过的男人仍坐在树下,不过现在看不见他了,因为阳光已经消失了,只有远处的海水还闪着光芒。是晚上了。耐心些!让命运自行其是吧!

母亲迈着沉重缓慢的步伐在卵石滩上走着,跟女儿不一样,她个子不高,走起路来身体也不摇摆,并不痴迷。相反,她矮矮的个子,走起路来步伐坚定。这时,石崖下疾步走来两个**的奴隶,肩上扛着墨绿色的大包,所以他们粗壮的光腿在大包下晃动着,颇像虫子的腿,头全埋在大包下面了。他们一门心思小跑着穿过卵石滩,当那罗马人模样的监护人叫他们时,他们便猛地停住了脚步。他们被压在重负下,看不见他们,好像是被捕后要逃跑一般。一只手指指半岛,那绿包下的两个奴隶便朝寺庙那边小跑而去。这时头发灰白的女人来同这男人会合,两个人缓缓地穿过大门,从卵石滩走回别墅的地界去。随之,那膀大腰圆的老奴隶提着从海里打上来的鱼站起身,阴影中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女人们从池塘边也站起身来,欢快地将湿亚麻布堆到平底篮子里。清洗渔网的奴隶们也收起了白渔网。老奴肩膀上扛着一篮子鱼,女人们头上顶着一篮子一篮子湿亚麻布,两个奴隶拖着叠好的渔网,一个奴隶肩上扛着桨,那男孩儿胳膊上挎着船帆,这些**的人聚集在门旁,那死过的男人听到了他们嗡嗡的交谈声。起风了,这些人开始往门里走。

这是这个小小海湾里一天的生活,是些小人物的生活。那死过的男人自言自语道:除非我们将这种日子与更大的日子融为一体,将这种小小的生活圈子纳入更大的生活圈子,否则这一切就都是灾难。

甚至山顶也笼罩在阴影中了。只有天空还向上放射着光辉。大海已经是一片广漠的浑浊阴影。这时,那死过的男人才僵硬地站起身来,回到树林中去。

寺庙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他回自己的石穴去。男奴隶们已经把原来当床铺用的草弄了出去,清扫了石头地面,正在铺上优质的爱神木,在上面铺上一层粗草,草上再铺上柔软的灌木梢儿,做成床铺。床铺做好后,又在上面铺上一张糅制精良的白牛皮。女仆们在石穴顶头上铺了叠好的毛垫子,摆上酒坛子、油罐子、赤陶的杯子和一只篮子,篮子里装着面包、咸奶酪、无花果干儿,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鸡蛋。还有一钵炭。这石洞立时显得满满当当,像个住处了。

爱茜斯的侍女站在那口小小的泉眼旁的凹陷处。

这里一次只能通过一个奴隶。年轻的女奴们等在这窄地方的进口外面。那死过的男人一出现,那女人便令女孩们走开。男奴们仍在铺床铺,尽量拖延时间。但是爱茜斯的侍女把他们也支走了。那死过的男人过来看他的屋子了。

“这样好吗?”那女人问他道。

“十分好。”他回答道:“不过令堂和他,很明显是她的管家,是看到奴隶们运东西过来的。他们不会跟你过不去吧。”

“这家也有我一份儿!难道我还不能把我自己的给你吗?谁会跟我和神过不去呢?”她有点愠怒地说,她被激怒了。由此他知道她母亲会跟她过不去的,卑微的生命会同伟大的生命精神斗争。他想:为什么爱茜斯的侍女要将世俗世界里的一份放弃呢?她应该发疯地保护她自己的东西!

“想吃东西,喝水吗?”她问。“灰里温着鸡蛋呢。我要回别墅里用晚饭了。到半夜第二个时辰,我会下到寺庙里去。哦,你那会儿也来爱茜斯身边吗?”她看看他,眼睛里闪烁起一道奇特的光芒来。这就是她的梦,这个梦比她自己还重要。她现在全然被女人神秘的光环笼罩着,他可是不忍伤她的心。

“我要在庙那儿等吗?”

“在第二个时辰等我,我会来的。”他听出了她话音里绵绵的恳求,立时感到自己的神经颤抖起来。

“那令堂大人呢?”他温顺地说。

女人看看他,吃了一惊。

“她拦不住我!”她说。

他听得出来,那位母亲会阻拦女儿的,因为女儿把自己的财产交给了母亲管,母亲会紧紧地抓住不放的。

说完她走了,这死过的男人头靠在床铺上,从灰中取了鸡蛋吃。面包则沾了油吃,因为他的肉体已经干枯了。随后他将酒和水混在一起喝。吃喝完毕就安安静静地躺在床铺上。油灯闪着一星儿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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