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第4页)
罗麦洛迅速瞟了她一眼说:
“要是你打算这样说,你可以对威基森太太讲。只是,如果我把你们带到山上那个地方去,她会冲我大发一通脾气的。我得带着驮行李的马先行一步,运些毛毯和面包去。也许肯明斯小姐受不住,这趟旅行是艰苦的。”
他说话和思维方式都是墨西哥式的,啰唆而不连贯。
“没关系!”公主突然变得很有主见,很坚定,说话具有权威性。“我想去。我会同威基森太太安排的。咱们星期六就出发。”
他慢慢地摇着头,说:“我得星期天带着马运杂物和毛毯上去,星期天以前你去不了。”
“那好吧!”她很不满意地说:“那我们就星期一去。”
哪怕受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她就生气。
他知道如果他星期天清晨就把东西运上山,到晚上才能回来。
不过他还是同意星期一早上七点出发。听话的肯明斯小姐按吩咐为弗里休里斯之行做准备。星期天罗麦洛一天不在,到晚上公主就寝的时候也没看到他。但星期一早晨她穿衣打扮时,看到他从畜栏牵来三匹马,她高兴极了。
夜间很冷,水渠的边缘上都已经结冰了,金花鼠都爬到阳光下来取暖,它们大睁着痴呆、焦急的眼睛,冻得都跑不动了。
“我们可能要去两三天。”公主说。
“好,不过到了星期三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可要为你们担心了。”威基森太太说。这位来自芝加哥的女人既年轻又能干。“当然,”她补充说:“罗麦洛会一直陪伴你们,他这人可靠。”
他们踏上了进山的路程时,阳光早已照耀在沙漠上,照得肉叶刺茎藜和鼠尾草看上去像浅灰色的沙漠,广阔的地平线一片辉煌。右边是砖坯建成的印第安人村庄的投影。房屋平矮,几乎难以辨认,身后是农场和一丛丛高耸着的毛茸茸的三角叶杨,那淡黄的树梢与纯净的蓝天连成一线。
西南的广阔地域,一片秋声秋色。
这三个人一路缓缓地跋涉着,朝着太阳走去。阳光正在莽莽群山上洒下金黄的斑点。侧山坡早已亮起些黄色,天上淡淡的蓝光与这黄色一起燃烧着。正面山坡笼罩在阴影里,山坡上橡树丛里有点点红色若隐若现,杨树泛黄了,松树绿得浓重,岩石则显出灰蓝色。整座峡谷呈现出墨绿色。
他们成一路纵队前行。罗麦洛骑着一匹黑马走在最前面,他身着黑衣,像广阔风景中跳跃着的黑点儿,大自然罩在一片朦胧的淡霭中,甚至稍远处的松树的绿色都变浅了。罗麦洛默默地骑着马,穿过毛茸茸的肉叶刺茎藜丛。公主骑着她的栗色牝马随后。肯明斯小姐不太快活地骑在马上殿后,在前面两匹马蹄子踢腾起的尘土中穿行,她的马时而打一个喷嚏,她就时而跟着浑身一惊。
他自顾朝前走。这个黑影总离开公主一段距离,这让她感到出奇的无助,除了这一点,她情绪很高涨。
他们靠近了苍白、圆圆的小山包,这里点缀着黑色的矮松和雪松丛。马蹄踏得石头嘚嘚作响。偶尔会遇上一大蓬肉叶刺茎藜丛中伸出的毛茸茸金黄花束来。他们拐进蓝色的阴影中,忽而又上了陡峭的石坡,把苍白的世界甩在脚下,甩得远远的,然后下到了圣克里斯特堡大峡谷的阴影中。
小溪涨得满满的,湍湍流淌。偶尔马会叼一口路边的青草。路变得越来越窄,路上石头很多,石块都挤在一起。越往上走天就越黑、越冷,树枝盘根错节地缠作一团,塞满了峡谷。他们进了三角叶杨林里了,林子垂直平缓地向上伸展,长得非常高,树梢是金黄色的,上面辉映着阳光。可是在马匹攀登石岩的地方,在树林中,水边仍然投射着绿影,偶尔会碰上垂落下的灰色穗状物,这里那里会有一枝淡淡滴着汁的鹳草花在树枝间和处女地的碎石上闪现。公主的心浸入了冰凉气息,她意识到这片处女林中充满了腐烂和绝望。
他们下了坡,再涉过小溪,爬上岩石后顺着另一边的小路前行。罗麦洛的黑马停了下来,审视地看了看倒下的树木,然后从上面轻轻地迈了过去。公主的马谨慎地跟了上去。可肯明斯小姐的鹿革色马却受惊了,不得不安抚一下。
他们在峡谷中纷乱密布的树影中静悄悄地向上攀登,周围只听到马蹄声和过小溪时飞溅的水花声。有时在过溪水时公主会仰望上面,每次她的心都会滞住。高空中,山巅闪烁着金黄色,金黄的山顶上点缀着黑色的云杉,那清晰的轮廓几乎就像点点水仙,与公主所处的阴影上方那静谧的青绿色交相辉映。她的马穿越较为宽阔的山坡时,她会揪一把血红的橡树叶,说不上心里感受几何。
他们已爬得很高,偶尔会到峡谷上方,来到色彩斑斓金光闪闪的峰顶下的一条沟壑里,然后趟过小溪。马匹小心翼翼跨越横七竖八倒下的杨树干,突然在一堆乱石中踉跄起来。黑马在前方隐现,马尾在摇动。公主让自己的牝马立住脚,然后这匹马脱离了惊恐状态,跟上了黑马。可这时后面那匹鹿革色马却疯了似的乱了脚步,公主注意到罗麦洛那黝黑的脸转回来四下张望着,那神情很奇特,像魔鬼一样专注。然后她也回过头去,看到鹿革色马在远处的岩石堆中一瘸一拐地走着,一条腿浅黄的膝盖处流着血。
“它几乎瘫倒了!”肯明斯小姐叫道。
罗麦洛已经跨下马鞍子急急忙忙转过来。他对马发出点什么声音,然后开始检查磕伤的膝盖。
“噢,我的天!”她看到鲜血顺着马的一条修长的腿流了下来,失声大叫,“太可怕了。”她脸都白了。
罗麦洛仍然在耐心地抚摸着马的膝盖。他让马试走了几步,然后他站起身摇摇头说:
“问题不太大!还好没骨折。”
他又弯腰看了看马腿,摸了摸,然后抬头看着公主说:“它可以继续走,没问题。”
公主默默地看着他黝黑的脸。
“什么?继续往那上面走?”肯明斯叫道,“要几个小时?”
“大概五个小时!”罗麦洛简单地回答道。
“五个小时!”肯明斯小姐叫道,“一匹瘸腿的马走五个小时,山这么陡!天啊!”
“不错,那儿是挺陡。”罗麦洛说着把帽子往脑后推推,眼睛凝视着马那流血的膝盖。鹿革色马有点恐惧,沮丧地站着。“路是陡,可这马能行,我觉得行。”罗麦洛补充说。
“不!”肯明斯小姐叫道,眼里突然充满了泪水,“我不这么认为。我不骑它上那儿去,就是给钱也不去。”
“为什么不?”
“它会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