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02(第4页)
突然间他全身松弛下来,感觉刚才的一切不可思议,心头疑惧重重。之前道斯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保罗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身体也一下子灼痛起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道斯一阵**,又挣扎起来。保罗的手本来卷在围巾里,现在给一下子扒开。他无力反抗,整个人都被抛了开去。他听到对方那可怕的嘶嘶喘气声,可是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接下来,在晕眩中,他感到对方的脚又重重地踢了过来,之后就失去了知觉。
道斯嘴里犹如野兽般咕咕作响,拼命地一脚脚往对手那僵卧的身体上踢去。突然,两片地之外,火车鸣着汽笛呼啸而来。他转过身子,惊疑不定地张望着。是什么东西?刚才那一瞬间他眼前有火车的亮光闪过,感觉上好像有好多人正在走近。于是他就跌跌撞撞地穿过田野,往诺丁汉去了。走在路上,脚上刚刚踢到年轻人骨头的地方还在隐隐约约地有些知觉,好像那声脆响还在心头回**。他加快了步伐,急着要摆脱这种感觉。
渐渐地,保罗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自己在哪里,也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可却还是不想动。他就静静地躺着,任细小的雪花痒痒地落在脸上。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感觉很舒服。时间正在慢慢过去,雪花不断地提醒着他,可他却一点儿都不愿意思考。终于,他的意志开动起来。
“我不能再躺着了。”他自语道,“这样真是愚不可及。”
可他依旧没有动弹。
“我说过了,要起来了。”他重复道,“可为什么就是不动呢?”
过了不少时间,他总算有了力气,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来。他浑身疼痛,眼冒金星,胸中直欲作呕,可脑子倒还能转。他摇摇晃晃地抓起衣服穿上,把大衣扣到耳根下,又花了好一阵才找到自己的帽子,却弄不清楚脸上是否还在流血。他胡乱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牵得身上作痛。他回到池塘边,洗了脸跟手。水冰凉冰凉的,却让他更加清醒。他又爬回山上,坐上了电车。他要回到母亲那儿,他必须回到母亲身边。他满脑子想的只有这个。他尽量遮住自己的脸,挣扎着往前走。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都好像要散开似的。他觉得头晕目眩,好像要沉入地下。终于,他到了家,这一路仿佛就是个噩梦。
所有人都上床了。他面无人色,脸上都是血迹,看上去像是死人一样。他洗了脸就上床去了,一晚上迷迷糊糊的神志不清。早上醒来,发现母亲正望着自己。她那双蓝眼睛正是自己想念的一切。她就在身边了,她会照料自己。
“没什么,妈妈。”他说道,“碰上了巴克斯特·道斯。”
“跟我说,身上哪儿疼?”她平静地说道。
“说不清楚,肩膀是疼的。跟别人就说是骑车摔了吧,妈妈。”
他的手臂动不了。很快,女佣米妮端了茶上楼来。
“你妈差点把我吓傻,她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她说道。
他觉得心里很难受。母亲照顾他的时候,他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怎么弄成现在这样,你早该把一切了结干净的。”
“我会的,妈妈。”
她把被子给他盖好。
“接下来什么都不用想。”她说道,“好好睡觉。医生要十一点才能到。”
他的肩膀脱臼了,第二天又开始犯支气管炎。母亲的脸就像死人一样惨白,身体也消瘦不堪。她只是坐在那里定定地看他,然后就是转眼看着没人的地方。他们之间有些事情两个人都不敢提。克拉拉过来看他,她走了以后他对母亲说道:
“她让我感觉好累,妈妈。”
“没错。她不来就好了。”孟若太太答道。
还有一天,米兰也来了,可他却感到很陌生。
“我给你讲,妈妈,其实我并不在乎她们。”他说道。
“恐怕确实如此,儿子。”她哀声叹道。
大家现在都传他是骑车摔的。很快他就恢复到可以再去上班了,可他心里却还是一阵阵的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似的。他又回到了克拉拉身边,但却已经心不在焉。他也没办法再画画了。母亲和他也几乎是互相回避着不见,仿佛有什么无法承受的秘密隔在两人中间。可他却没有太在意,心里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被颠覆了,要散成一地碎片。
克拉拉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她意识到他对自己并不上心。即便是他来找自己的时候他也不上心,好像老是神游物外。她觉得自己是在抓着他不放,而他却老是心思不属。这让她煎熬不已,而她也因此要反过来折磨他。有个把月时间她一直跟他保持距离。他心里都有点恨她了,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要去找她。大多数时间他都跟男人混在一起,经常光顾乔治酒吧和白马酒吧。母亲身体抱恙,老是不说话,像个影子一样飘飘忽忽的,对他很疏远。他隐隐感到大祸临头,然而却不敢去细看她。她脸色蜡黄,眼神愈发黯淡,可还是拖着身子干活。
圣灵降临周的时候他说要和自己的朋友纽顿去布莱克浦玩四天。纽顿是个大个子,成天乐呵呵的,像个粗人。保罗一定要母亲去谢菲尔德跟安妮住一个礼拜,后者现在定居在那里。可能这样的变化会让她好起来。孟若太太已经在看医生了,是诺丁汉一个专给女人看病的大夫。他告诉她,心脏跟消化系统都有问题。尽管她不乐意,可还是答应去谢菲尔德。事到如今,她对儿子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保罗说自己会在第五天的时候去找她,然后一直待在谢菲尔德,直到假期结束。他们就这样说定了。
两个年轻人乐颠颠地出发了,目的地是布莱克浦。保罗亲了亲母亲,跟她告别,此时孟若太太还是精神奕奕的。一到车站,他就把所有事情都抛在脑后。四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清清爽爽,没有一丝烦恼,也没有一分思虑。两个小伙子简简单单、快快乐乐。保罗好像换了个人一般,以前的忧虑全都无影无踪,不再想克拉拉,不再想米兰,也不再烦母亲的事情。他倒是给她们都写了信,给母亲的几封尤其长。可这些信里满纸都是插科打诨,他想起来就好笑。他玩得很尽兴。一般年轻人到了布莱克浦这样的地方都是如此。可在这一切的下面,却隐藏着母亲的阴影。
保罗有些乐不可支,想到接下来就要跟母亲一起在谢菲尔德玩,他感到很兴奋。纽顿会跟他们一起度过那个白天。他们的火车晚点了。两个人开着玩笑,嘻嘻哈哈地下了车。他们叼着烟斗,把背包甩到电车上。保罗给母亲买了个纯花边织就的小领圈,希望待会儿给她戴上,好让他打趣几句。
安妮住的房子很漂亮,还雇了个小女佣。保罗兴冲冲地跑上台阶,心里觉得下一刻就能听见母亲在客厅里的笑声。结果开门的却是安妮,神色间也殊无亲热。他站了两秒钟没动,心里有些惶恐。安妮敷衍地让他亲了自己的脸颊。
“妈妈病了吗?”他问道。
“对。现在不太好,你可别惹她不高兴。”
“她在**躺着吗?”
“对。”
有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他全身,好像所有的阳光一下子就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阴影。他丢下包,跑上楼去,犹豫了一下才打开门。母亲坐在**,穿着条灰玫红的睡袍。她看了他一下,眼里带着愧疚,好像是要低声下气地乞求什么似的。她脸如死灰,他瞧在眼里心痛不已。
“妈妈!”他叫道。
“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她做出开心的样子说道。
可他一下子就跪到了床前,把脸埋在被子里,痛哭流涕,嘴里只是叫:
“妈妈——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