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芳心初定(第4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他冷笑起来。

“好吧,看来你无论如何不肯放过这个茬了,那我们——”他开了个头,等她软下来。可她一言不发,继续缝着东西。他不安地拧着自己的帽子,唉声叹气,到最后终于道:“好吧,你——我们这就算完了吗?”

现在她占尽上风,手里还有那么重要的活儿挡在前面,在一锤定音之前她可以好整以暇地扎好布料,仔仔细细地审视一番,重新整理过,再坐定继续缝纫。他等着自己的审判,心里屈辱得厉害。最后她终于开了口:“下午的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老天,拉蒂啊,你就不能放我一马吗?”

“怎么放?”这问题让他不知所措。

“怎么放?把这事儿忘了,就当没发生过。”他答道。

“之后呢?”她温言道。这温柔的语调不啻是天籁之音,他像头蓄势以待的猎狗一般,听到命令马上出击,急吼吼地跑到她身边,贴近坐着缝纫的她低声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拉蒂?”

“哦”,这一声包含了千言万语,让人感到无限的希望。

“你最近对我挑剔得厉害,你也清楚的,对吧,你晓得的,我,唉,我心里可难受了。”

“你所谓难受就是这么表现的吗?”现在她的口气是温和的责备了,这种妥协和原谅简直让人心花怒放。他倚上前去,把她的脸捧在手里,吻了吻,口中道:“你真是个小调皮。”

她把针线活放在大腿上,抬起了头凝视他。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便潮潮的很是阴郁。早饭吃得晚了,到了十点钟左右,我们站在窗前往外头望,觉得去教堂已是不可能。

**雨霏霏,犹如一道肮脏的帘子,笼罩在山水之上。花园里,路边的旱金莲已在寒霜中凋零,原本快快活活的油绿叶片如今成了为凛冬开路的黑旗子,悬在枯萎的茎上,折着个头。草地上尽是落叶,湿漉漉、亮闪闪的:五叶地锦的叶子红闪闪,酸橙树叶黄灿灿,山毛榉下堆积的则像是赤褐色的披肩。远远的角落里,厚厚一层枫叶如同吸饱了水的毛毯一般,黑乎乎的,照说应该是生动的柠檬色才对。时不时地,便有一两片硕大的叶片不再继续坚持,从这些树上晃晃悠悠地落下,在空中**起一阵死亡之舞。

“看那儿!”拉蒂突然道。

我急忙抬头,瞧见一只乌鸦收起翅膀,抓在空地边一株灰色的老冬青树最高的枝条上。它扇了扇翅膀,找到平衡,便在这讨厌的鬼天气里缩头缩脑地躲了起来。

“这可怜的老家伙躲在咱们鼻子底下是啥意思?”拉蒂愤愤道。“有什么凶信要报吗?”

“你的凶信还是我的凶信?”我问道。

“它看的是我,我跟你讲。”

“隔这么远,它那小眼睛里毒兮兮的瞳仁怎么转你都看得清啊。”我对此表示怀疑。

“哦,”她答道,一定要把这个凶兆往自己身上拉。“反正是我先看到的。”

“‘一只示不幸,两只兆开心,三只预来信,四只表姻缘,五只主得银,六只主得金,七只有秘隐,无人能得知。’

“跟你打个赌怎么样,这只不过就是个打前哨的,很快会再有三只飞过来。到时候就有四只啦。”我安慰她道。

“跟你说啊,”她道,“这事儿奇怪得很,不过只要我特别留意到乌鸦,准保没什么好事儿。”

“四只一起也是如此吗?”我问道。

“瓦格斯塔菲太太的事你肯定也听说了。”她答道,“她说有只老乌鸦一天到晚在他们的苹果树上支支哇哇,结果呢,没过一个礼拜,杰瑞就淹死了。”

“对她来说确实很不幸。”我评论道。

“唉,她哭得停都停不下来。我也想哭来着,不过不知怎么的,我却是笑了。她希望他去了天国,可是呢——唉,我讨厌‘可是’这个字眼,一说可是,啥想法都给搅乱啦。”

“可是,杰瑞!”我不放过这个话头。

“好吧,她仰着头,眼泪从鼻子两边唰唰直流下来。他一准是个讨厌的老混蛋,西贝尔。我就不明白了,女人为啥要嫁给他们这种人。要我说,这老醉鬼掉沟里淹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呢。”

她拉上厚窗帘,遮了窗户,身子靠上去,把脸贴在窗帘边上,避免碰到冰冷的窗玻璃。灰色的潮湿冷风摇晃着已经半是光裸的树木,叶片纷纷而下,闪着不甘的亮光。雨水汇聚成流,不断顺着树干往下淌,弄得上面一片黑乎乎的。

天上又飞来两只乌鸦,盘旋着有如被风吹起的黑色枫叶,接着俯冲下来,抓在房前的树上,离它们的先行者不远。拉蒂看着它们,半是开心,半是悲哀。又有一只乌鸦顺风而至,绕了几圈,开始跟风雨搏斗起来,越飞越高,在潮湿连绵的雨锋中滑翔。

“你要的第四只来了。”我道。

她不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那鸟儿在风中英勇搏击,可最终却被吹到一边,侧覆了身子,冷风抵到它宽大的翅膀底下,逼得它直往下坠。它平平落下,展着翅膀一动不动,仿佛已在绝望中麻木。我为它感到难过。可悲的是它那两个伙伴也步了后尘,起身给风带跑了。只有最先到的食尸鬼还留在冬青树干枯的银灰色骨架上。

“它连声‘永不复还’都不说一下就走了啊。”我说道。

“它可明白着呢。”拉蒂答道。她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过了一会她接着道:“还是‘永不复还’好,比‘直至永远’[5]强。”

“啥意思?”我问道。

“唉,说不明白,这个‘直至永远’让人心里难受。”

她之前一直都很笃定来思力会到家里来的,可现在却开始动摇了,人现在还没到,她愈发不安起来。

厨房的铃响了。她一下子蹦了起来。我去打开门。他走了进来。她满意地瞧了他一眼,喜滋滋的。他留意到了,对此心知肚明。

“海伦叫了些人来,我现在跑出来可着实有些不礼貌呢。”他静静地道。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