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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巨头(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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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下望了望,煤矿就横亘在那里。这些矿老了,已经废弃了,像老狮子一样没有用了。他又看了看,哼!这些横亘着的煤矿不过是些乌七八糟的脑袋胡乱开采的结果,是一知半解的头脑的失败之作。让他们的想法见鬼去吧,他把它们从脑子里清空,只想着地下的煤。地下有多少煤呢?

这里有的是煤。老的矿内巷道采不到煤,就是这样。那就把老巷道里最难办的事做完吧。煤就在煤层中,尽管煤层比较薄。煤就在那儿静静地睡着,自有年代以来,就一直睡着,受人类意志的支配。人的意志是决定性的因素。人是地球的主神。人的头脑服从他意志的调遣,人的意志是绝对的,是唯一绝对的东西。

而人的意志是要征服物质世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它的要点是征服,斗争就是一切,胜利果实只是结果而已。杰拉尔德接管煤矿并不是为了钱,他根本不在意钱。他既不炫耀,也不奢华,也不在意社会地位,这些都不是最终目的。他要的是在与自然条件的斗争中彻底实现他自己的意志。现在,他的意志就是从地下采出煤来,有所收益。利润仅仅是胜利的条件,而胜利本身在于取得成就。面对挑战,他热血沸腾。每天,他都在矿里检查、测试、请教专家,渐渐地矿井的全部情况都聚拢于心,就像一个将军掌握了他的作战计划。

然后需要的就是打破一切了。过去,煤矿是按旧体制运转的,观念陈腐。最初的观念是尽可能多地从地下赚钱,能让矿主轻松致富,能提供工人足够的工资和良好的生活条件,同时也会给国家增加财富。接着,杰拉尔德的父亲作为第二代的矿主,拥有了大量的财产,就只为人民着想了。煤矿对他来说,首先是为所有周围的几百号人提供面包,让他们富裕的巨大产地。他一生都在与合伙人为人民的利益而奋斗。就这样,人们在他们这种开工方式里得到了好处。那时,他们这儿几乎没有穷人,没有贫困。人人都很富足,因为那时的煤矿良好,容易开采。而那时的矿工发觉自己比想象的还要富有,感觉幸福而得意。他们觉得自己富裕,庆贺自己的好运气,他们记得他们的父辈是如何挨饿、受苦的,感觉好时代到来了。他们感激别人,那些先驱,新的矿主,是他们打开了煤矿,开启了财富的源泉。

可是,人从不知足,所以,那些矿工就从感激矿主,发展到了嘟嘟囔囔的不满。随着见多识广,他们开始不怎么满足了,想要得到更多。凭什么业主就该富得那么冒尖儿呢?

还是在杰拉尔德小时候,这里发生过一次危机,当时工人不同意裁员,业主联合会就关闭了煤矿。这次封矿迫使托马斯·克里奇处在新的形势上了,作为业主联合会的成员,他迫于面子不得不与自己的工人作对,封了煤矿。他,这个父亲、家长,不得不断绝了他的儿子们、他的人民的生活来源。他,这个富人,富得几乎进不了天堂的人,现在必须对那些穷人翻脸,针对那些比他更接近基督的人,那是些谦卑的、被人看不起的、但却是更近乎完美的人,他们在劳作中既高尚又富有男子气概。可必须对他们说:“你们既不得工作,亦不得食。”

真正让他痛心的是他认识到了这场冲突的情形。他想要用爱来经营自己的企业,哦,他甚至想要爱成为煤矿的主导力量。而现在,在爱的斗篷下,一把刀已经嘲讽地拔出了鞘,那是机械化的必然结果。

这真的伤了他的心。他一定要有幻想,而现在幻想被毁灭了。工人并非和他个人作对,而是在和业主作对。这是一场冲突,在他的内心,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发现自己站在错误的一边。沸腾的矿工们每日碰头,被新宗教的冲动搅得晕晕乎乎的。“世界上人人平等”

的思想掠过了他们的头脑,他们要把这一思想付诸实现。毕竟,这不正是基督教教义吗?如果不能应用于物质世界,那还算是思想吗?“在精神上人人平等,他们都是上帝之子,那么这种明显剥夺他人生存的事是出于什么原因呢?”这是由宗教的信念推演出的实质性的结论。至少托马斯·克里奇是无言以对。依照他诚实的原则,他不能不承认这种剥夺他人生存的错误性,但是他不能放弃自己的财产,可这财产正是剥夺别人生存的要素。因此,矿工们要为他们的权利而奋争,世上最终的宗教热情——追求平等的热情——在激励着他们。

成群结队的矿工情绪激昂,到处游行,一张张挂着虚无缥缈的贪心的脸上,倒像是为了圣战而放着光。当为财产的平等而开战时,如何分清贪财的**和为了平等的**呢?可上帝是机器,人人都要求在上帝这台多产的机器前获得平等。人人都平等地享有上帝。可托马斯·克里奇知道这里不知在哪儿有某种虚假成分。当机器是上帝,产品和成果是崇拜物时,那么,最机械的头脑就成了最纯粹的,最高级的,成了上帝在世上的代表。而其余人,依次成为他的属下。

暴乱爆发了。沃特莫尔矿井口着火了。这是方圆最远的一口井,靠近林地。军队开来了。在那个灾难的日子,从肖特兰兹的窗口望去,不远处火光冲天,平时矿上的运送矿工去沃特莫尔上工的小火车这会儿满载全副红色制服的士兵在峡谷里穿行。然后传来了枪声,再后来的消息说,暴民被驱散了,有一人被打死,火已经被扑灭了。

那时,杰拉尔德还小,胡乱地兴奋和高兴。他渴望和士兵们一起去射击那些矿工。但是家里不许他出门,门口立着持枪的卫兵。杰拉尔德高兴地挨着这些卫兵,而一帮一帮的面带嘲弄神色的矿工在小巷子里来回溜达,嘴里喊着,嘲笑着:

“喂,就值三个半便士铜子儿的,让我们瞧着你们开枪吧。”墙上、篱笆上尽是粉笔写的侮辱人的字眼。仆人都走掉了。

那会儿,托马斯·克里奇一直伤着心,还拿出了几百镑周济工人。到处都是免费食品,都过剩了。谁都能要面包,一条面包只要三个半便士。每天都有免费的茶点,孩子们从未享受过这么多的款待。每星期五下午,大篮大篮的小面包、蛋糕和大罐大罐的牛奶都会送到学校,学生们想要什么有什么,他们把蛋糕和牛奶都吃伤了。

然后一切到此结束,工人们又开工了。可是永远不会再像以前了。新的形势出现了,新的思想在盛行。就是在机器中也该平等,哪个部分也不该隶属其他部分,一律都该平等。无秩序的本能就这么登场了。不可思议的平等是抽象的存在,并不体现在拥有和行动上,它们都是变化的过程。在社会或是机器的作用和工序中,一个人,一个部分必须从属于另一方,这是存在的条件。可是无秩序的欲望已经抬头了,而这种机械平等的思想成了引发混乱的武器——人们实现无秩序意愿的武器。

罢工的时候杰拉尔德还是个孩子,可他渴望是个大人,好去与矿工作对。而他父亲则陷入了两种似是而非的想法之中,情绪沮丧。他想做纯粹的基督徒,和所有人都平等。他甚至想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送给穷人。可他是个大企业的创办人,他完全清楚必须保住自己的财产和权力。这对他是一种神圣的需要,和他想要分送自己的全部财产一样需要,甚至还要神圣,因为那是他行为准则的需要。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按照一直左右他的另一个理想而行动了,就因为必须要放弃这个理想,让他悔恨得要死。他原想成为一个慈爱、行善和勇于奉献的企业创办人的。如今,矿工们对他连喊带叫,就因为他年收入几千镑,而他们是不会被蒙骗的。

在这种身世下长大的杰拉尔德转变了态度。他不关心平等的说法,对他来说,整个基督教有关爱和自我牺牲的观念早已过时。他知道地位和权力是天经地义的事,对此奢谈伪善毫无意义。地位和权力是正当的,原因很简单,它们是功用所必需的。当然,它们并非代表一切,只是像一部机器上的一部分。他自己刚好就处于中心的控制部分,而民众则处于各种不同的被控部分。这只是偶然发生的。当然,这也让人兴奋,因为轴心可以带动外部的上百个轮子,因为整个宇宙的车轮也是围绕着太阳旋转。毕竟,要说各自分离着的月亮、地球、土星、木星和金星都与太阳一样有权力成为宇宙的中心,那只是傻话。这种断言只是出自对无秩序的想望。

所以,杰拉尔德一开始工作,就是要这个庞大的企业井然有序。他的游历和阅读的影响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生活的本质奥秘在于和谐。他自己并不能清楚地界定和谐是什么,只是喜欢这个词,觉得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样他就着手把自己的哲学付诸实践,迫使既定的世界有序化,让神秘的“和谐”一词转变为实用的词——“组织”。

很快,他就看明白了这个企业,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与物质、与大地和封在地下的煤有一拼。唯一的想法,就是对准地下沉闷的物质,让它服从他的意志。为着这场与物质世界的斗争,必须具有完善组织的完备手段,这是一种运作精妙而和谐的机械装置,代表了人的独立精神,通过不懈地重复运动,才能达到那种无可阻挡又残酷无情的目的。他想要创立的就是这种机械装置中的无情原则,它激发出杰拉尔德近乎宗教般的兴奋。他,这个男人,能够在自己和他必须要制服的物质世界之间设置一种完美的、不变的、有如神的媒介。他的意志和世界上相抵制的物质是相互对立的。而在这两者之间,他能够建立一种伟大完美的机器,一个系统,一种完全有序的活动,它是纯粹机械性的重复,是无限地重复,因而是永恒和无穷的重复,它能够真正地传达他的意志,体现他的权力。他发现他的永恒和无限就在这纯粹、复杂和无限重复着的物体运动之中,像是轮子的旋转,但它是生产性的旋转,就像宇宙的旋转可以称作生产性的旋转一样,这种生产性的重复通过永恒而趋于无限。而这种趋于无限的生产性重复就是上帝的运动。杰拉尔德就是这机器的上帝,是紧要关头扭转局面的人。而人的全部生产意志就是上帝。

现在他有了毕生的事业,要在世界上扩展一种伟大而完善的系统,在这里,人的意志是永恒的,无可阻挡,是这一进程中的上帝。他必须要从煤矿着手,条件明摆着:先整有抗性的地下物质;然后是调理征服煤的工具,这里有作为工具的人和金属工具的问题;最后就是他自己的纯粹意志,他自己脑袋的问题了。无数器械设备——人力的、动物的、金属的、机械动力的——需要一种奇迹般的调整,要把无数小集体奇迹般地铸入一个伟大完善的整体。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能达到完美,最高的意志才能完美地实现,人类的意志也才能获得完美的演示。人类不就是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对比区别于无生命的物质吗?人类的历史不正是征服他者的历史吗?

杰拉尔德一进入企业,毁灭的震动就席卷了旧的体制。他一生都被狂乱的、毁灭性的魔鬼所折磨,有时让他鬼迷心窍得像个疯子。这种脾气现在像病毒一样进入了企业,令人痛苦地爆发了。他的检查让人害怕,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他不放过任何细节,不给人留任何隐私,不念旧情。白发苍苍的老经理、老职工,哆哆嗦嗦地来领取养老金的工人,都被他看成是废物,赶走了事。在他眼里,整个企业像是一个伤残雇员的医院。他问心无愧。他安置了必要的养老金,找来能胜任的替换者,然后把老的替换下来。

“我收到一封可怜的信,是从莱瑟林顿来的,”他父亲会用这种不满的口吻,恳求他。“你不觉得这个可怜的人还可以再干一段吗?我一向觉得他做得非常好。”

“我已经找了顶他的人了,父亲。他离开这儿,会更快活,相信我。你想,他的津贴已经足够了,是不是?”

“他要的并不是津贴,可怜的人。给他养老金让他感触太多了。他觉得他还能再干二十多年呢。”

“我需要的不是他这样的工作。他不理解。”

父亲叹了口气。他不想知道更多的了。他相信只要煤矿还要继续开采,就必须要彻底地检修。毕竟,要是一定要关闭矿井的话,从长远看,对每个人都更不好。因此,他无言以对他忠实的老下属的诉求,他只能反复说:“据杰拉尔德说……”

就这样,父亲渐渐地从显赫的位置退出了。在他眼里,现实生活的构架已经坍塌。依据他的人生哲学,他一贯都是正确的,他的人生哲学就是伟大的教义,而这些教义似乎已变得不中用了,在世界上要被废弃了。对此,他不能理解,他只能与自己的处世哲学一道退回到内心世界,不再言语。信仰的美丽烛光不再照亮现实的世界,可仍然温柔、强烈地在他灵魂的深处、他沉默的退隐生活中燃烧着。

杰拉尔德匆匆进入了企业的改革,先从办公室入手。要实现他必须引进的伟大的改革,严格节约是必要的。

“这些遗孀的煤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我们一直给矿上所有的遗孀发煤,每三个月一车。”

遗孀,这个感伤的人道主义所关注的人群,让他想起来就不舒服,简直让人厌恶。她们为什么不像印度的妇女在亡夫的火葬柴堆上自焚殉夫呢?不管怎么说,得让她们支付煤的成本费。

他千方百计削减开支,精细得简直让人注意不到。矿工们必须付他们煤车的运费,重型车的运费也得付;他们还必须付工具费、磨削工具费、矿灯保养费,还有许多微不足道的开支,使每个矿工每周总共要支出1先令上下。尽管矿工们都很恼火,但他们根本搞不清。可这样一来每周为公司节约了几百镑。

渐渐地,杰拉尔德掌握了一切,然后他着手整体的改革。每个部门都用了专业工程师。安装了一座大型的发电厂,既可用于照明和地下拖运,又可以提供动力。每个煤矿都通了电,新机器从美国运来了,有矿工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像被叫作大铁人的挖掘机,还有其他很稀罕的装置。煤矿的工作方式彻底改变了,矿工们所有能控制的事儿都被拿掉了,矿工计件制度也被取消。一切都在最准确、精细的科学方法下运作,到处都由受过教育的专业人员控制,矿工们完全变成了机器。他们不得不苦干,比以前还要费劲儿,完全机械性的工作可怕得让人心碎。

可他们都顺从了。他们不再有生活的快乐,随着他们越来越机械化,他们的希望似乎破灭了。然而,他们却接受了这种新的工作条件,甚至从中得到了更多的满足。一开始,他们憎恨杰拉尔德·克里奇,发誓要对他出手,要杀了他。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带着宿命的满足接受了一切。杰拉尔德就是他们的神父,代表了他们真正感觉得到的宗教。他的父亲已经被忘却了。这是一个新世界,一种新秩序,它严谨、可怕、不近人情,但是它的毁灭性却让人满意。矿工为自己属于这伟大而奇妙的机器而满意,甚至不惜被机器毁灭。他们巴望的就是这个。这是人制造出来的最高级、最奇妙的超人的机器。矿工们为属于这个伟大而超人的系统,属于这个远离感情和理性的、真正上帝般的东西而兴奋。他们的心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灵魂却是满足的。这正是他们希望的。否则,杰拉尔德就永远做不到他所做的事了。他只是先于他们,给了他们所希望加入的伟大完善的系统,在这个系统里,生活服从纯粹的数学原则。这也是一种自由,一种他们真正想要的自由。这是毁灭的重要一步,是无秩序状态的重要起始阶段,是机械的原则替代了有机的原则,是有机目标和有机整体的毁灭,是每一个有机部分对伟大的机械目标的服从。它是纯粹的有机体的崩溃和纯粹机械的组织结构。这是无秩序初期的最好状态了。

他成功了。他让企业焕然一新,极端纯正。煤产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这个奇妙、精细的机械系统运转得几乎完美无缺。他有一群有智商的矿业和电力工程师,而且给他们的薪水并不高。一个高学历的人只比一个工人多支付一点点钱。他的经理们都是杰出人才,可是所支付给他们的都没有超过他父亲时期从老矿工中提拔起来的粗人。他的总经理年薪一千二百镑,可至少给公司省了五千镑。现在整个系统完善得几乎用不着杰拉尔德了。

这实在是太完美了,以至有时让杰拉尔德感到莫名其妙的担心,让他不知道干点儿什么。数年间他都在呆呆地忙活着,他所做的似乎是最重要的,他简直像一个神。他就是纯粹、高贵的活动性的人。

可现在,他已经成功了,他最终成功了。近来晚上有一两回他独自一人、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会骇然伫立,搞不清自己是什么人。他会走到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寻摸儿着什么。他害怕了,极度地恐惧,但是他不知道怕的是什么。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脸,镜中的脸像以前一样好看、健康,然而不知怎的,它并不真实,是一副面具。他不敢碰它,怕真的碰到合成的面具。他的眼睛还是那么蓝,那么敏锐,牢牢地嵌在眼窝里。可他不敢断定那就不是虚假的蓝色的泡影,就不会在瞬间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能看到眼中的黑暗,似乎那里只是黑暗的泡影。他怕有一天他会垮掉,会变成环绕在黑暗周围的纯粹无意义的泡影。

可他的意志还很管用,还能让他不断地干下去,他还能阅读,还能思考。他喜欢读有关原始人的书,人类学的书,还有思辨哲学的书。他的思想非常活跃,可它就像是飘浮在黑暗之中的泡影,随时会破灭,把他留在混乱之中。他知道他不会死,他会活下去,可他生活的意义会垮掉,他神性的理智会不复存在。那种不可思议的漠然和乏味让他害怕了,可他反抗不了这恐惧。他感觉的中枢似乎已经干枯了。可尽管在这样的危机中,他感到了微微的毫无意义的恐惧,他的神秘理性正在丧失、垮掉,可他依然镇静,依然强于算计,依然健壮,依然可以随意考量。

他从女人身上找到了最满意的解脱。自从与一个不顾一切的女人**过之后,他接下来就从容自在,忘乎所以了。难办的是,现在很难让他对女人保持兴趣。他不再对她们上心。有个叫普萨姆的还行,可她算是例外了,但即便是她也无关紧要。在这个意义上说,女人对他不再有用。他觉得他的大脑需要受到强烈的刺激,才能唤起他的肉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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