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聚会(第5页)
“我的爱人是个出身高贵的小姐——她无知却可靠——”厄休拉讽刺地笑唱着,而古德伦的舞步更急,更狂热了,那跺脚的劲头就像要挣脱某种束缚,她忽地伸出双手,脚又跺着地,脸庞急速地向上一仰,露出完美的脖颈,双目微启,目无一切。金色的夕阳正在沉下去,空中浮起一轮浅浅的月亮。
厄休拉聚精会神地唱着歌,古德伦忽然停下了舞步,带着嘲弄的口气轻声叫道:
“厄休拉!”
“嗯?”厄休拉答应着,睁开眼睛,定了一下神。
古德伦静静地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嘲弄的微笑,脸朝着一边。
“啊!”厄休拉惊慌地叫着,站起身来。
“它们还不错吧。”古德伦挖苦地大声说。
就在她们的左边,站着一小群苏格兰高地的牛,暮色中显得色泽鲜艳,毛茸茸的。它们的角伸向天空,口鼻向外突着,好奇地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眼睛透过乱蓬蓬的毛发闪着光,光溜溜的鼻孔里黑乎乎的。
“它们不会那么老实吧?”厄休拉害怕地叫着。
古德伦平时最怕牛了,这会儿的表情倒是很奇怪,她半是疑虑半是嘲弄地摇了摇头,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
“它们难道不迷人吗,厄休拉?”古德伦高声尖叫着,像海鸥的叫声一样。
“迷人,”厄休拉惊慌地大声说。“可它们不会惹我们吧?”
古德伦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姐姐,摇了摇头。
“我肯定它们不会的,”她说道,好像她也得让自己相信似的,而且,她也好像自信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非得要检验检验。“坐下,接着唱。”她刺耳的声音高挑着说。
“我害怕。”厄休拉望着这群健壮的牛,可怜巴巴地说,那群牛定定地立在那儿,粗糙的毛发下的一双乌黑凶恶的眼睛向前张望着。可她还是照着刚才的姿势坐了下来。
“它们是很安全的,”古德伦又高声说。“唱个什么歌吧,你只要随便唱点儿什么。”
显然,她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要在这群健壮漂亮的牛面前跳舞。
厄休拉用发颤的假音唱了起来:
“在那通往田纳西的路上——”
她的声音充满了焦虑。然而古德伦却张开双臂,仰起脸庞,朝着那群牛颤抖地跳了起来,她入了迷似的向着它们耸着身体,双脚似乎在无意识的疯狂感觉下跳动着,她的双臂、手腕和手伸展着,举起又放下,伸啊伸啊,然后再放下,她的胸部耸起,朝着牛群抖动着,**的脖颈面对它们,似乎也处于某种情欲的狂喜中。此时,当她那不可思议的白色身影在难以察觉地飘过来,离得它们更近了,她已是销魂入迷、精神恍惚地不能自持了。然后她对牛群的那种奇怪的起起伏伏的感觉衰退了,而那些一直等在那里没有动弹的牛突然从她跟前往后缩,头也微微地低下了,它们着迷似的死死地看着她,光光的牛角在明亮的光线下叉开着,随着缓缓地进入催眠状态的**般的舞蹈,那女人的白色身影从它们这里退隐了。她能感到它们就在她跟前,她仿佛能感到一股股发自牛群胸膛的电流进入了她的手掌。很快她就能触摸它们了,真正地触摸到它们。一个既恐惧又快乐的战栗传遍了她的全身。而厄休拉始终在入迷地唱着不相干的歌,声音又尖又细,像咒语一样刺破了渐渐昏暗下去的夜色。
古德伦能听到牛沉重的呼吸声,既害怕又着迷的呼吸声。噢,这些勇敢的小畜牲,狂野的苏格兰小公牛,既狂野又毛茸茸的。忽然,其中一头牛喷起了鼻息,低下头,向后退去。
“嘿!嗨!”忽然从树丛边上传来喊叫声。牛群自动地散开,往后退去,跑上了小山,它们身上的茸毛随着它们的动作摆动着,就像一团火。古德伦呆呆地站在草地上,厄休拉也站起了身子。
原来是杰拉尔德和伯金来找她们来了,杰拉尔德的大声喊叫吓退了牛群。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挑高了声音,恼火地叫道。
“你们干吗要过来?”古德伦气得尖声地回了一句。
“知道你们正在干什么吗?”杰拉尔德不由地又问了一遍。
“我们在做韵律操。”厄休拉颤抖地笑道。
古德伦呆呆地站在那儿,睁着愤怒的黑黑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她随着牛群上了小山坡。牛群像是被符咒镇住了似的在高处聚成了一小堆。
“你到哪儿去?”杰拉尔德追在她后面叫道,跟着她上了山坡。太阳已经沉到了山后,阴影笼罩着大地,空中布满了移动着的光线。
“伴舞的歌真蹩脚。”伯金对厄休拉说道,他面带嘲讽地站在她面前,笑意在脸上闪烁。而一眨眼,他自己却轻柔地唱上了,还在她面前跳起了怪诞的踢踏舞,他的四肢和身体在松弛地抖动,脸上闪着苍白的光亮,双脚急速并带嘲弄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嗒嗒的声响,身体轻飘飘的,颤动着,像个幽灵。
“我看我们都疯了。”厄休拉说着,有点儿惊恐地笑着。
“只可惜我们不能更疯狂。”他回答着,继续不停地颤动着,舞着。忽然,他向她倾过身来,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手指,把脸凑到她的脸跟前,盯着她的眼睛,笑嘻嘻的。她后退了几步,被冒犯了似的。
“生气了?”他挖苦道,忽然又安静下来,沉默寡言的了。“我还以为你喜欢跳舞呢。”
“但不喜欢这样,”她说道,她像是被冒犯得乱了方寸,迷迷惑惑的。然而,在她的内心里却多少有些为他那不受束缚的颤动着的身体而神魂颠倒,他那完全随意的摇摆舞动的样子,还有那苍白的脸上嘲弄的微笑都让她入迷。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硬是避开了他,对他的表示并不认同。对他这个循规蹈矩一贯严肃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亵渎。
“为什么不喜欢这样?”他嘲弄道。跟着他就又堕入了不可思议的飞速的舞蹈中,那么松弛,又那么来来回回地摇摆着,还不怀好意地看着她。随着不变的飞速舞步,他一点一点地靠近了她,他向前凑着,脸上闪出不可思议的嘲弄神色,而且,要不是她惊得往后退了,他还会再吻她。
“不,不要!”她大声说道,真的害怕了。
“到底是考狄利娅。”[4]他挖苦地说。她被刺痛了,好像这是对她的侮辱。她知道他这是有意为之,这真让她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