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第3页)
“你真正爱过什么人吗?”杰拉尔德问。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伯金说。
“最终没有吗?”杰拉尔德问。
“最终——最终——没有。”伯金说。
“我也没有。”杰拉尔德说。
“那你想爱吗?”伯金问。
杰拉尔德闪闪的眼光久久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挖苦他。
“我不知道。”他说。
“我知道,我想去爱。”伯金说。
“你要去爱?”
“是的。我想要最终的爱。”
“最终的爱,”杰拉尔德重复着,顿了一会儿。
“就只是一个女人吗?”他又问。晚上的灯光把沿途的田野都铺上了一层黄色,照出了伯金紧绷着的脸,永远是那样深奥难解。杰拉尔德还是看不懂他。
“是的,就一个女人。”
这让杰拉尔德听上去,似乎是他意在张扬,而不是有底气。
“我不相信一个女人,就只是一个女人,会永远地参与我的生活。”杰拉尔德说。
“你和一个女人之间的爱,就不是生活的中心吗?”伯金问道。
杰拉尔德眯起眼睛,带着一种古怪又阴险的笑看着伯金。
“我从来没有这种感受。”他说。
“你没有吗?那对你来说,生活的中心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这也正是我想要人告诉我的。就我的理解,那根本就不是中心。都是社会结构人为地扯到一起的。”
伯金思量着,好像要挑破什么似的。
“我知道,”他说,“那确实不是中心。旧的理想已经彻底消亡,**然无存了。对我来说,似乎就只有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完美结合了,这是一种最终的婚姻,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这么个女人,什么就都不存在了?”杰拉尔德说。
“没错,既然没有上帝存在了。”
“那我们就犯难了。”杰拉尔德说。他转过脸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金色原野。
伯金不禁发现杰拉尔德的脸庞是那么漂亮英俊,满不在乎之中带着勇气。
“你觉得这对我们非常不利?”伯金问。
“如果我们非要靠一个女人来填补生活,一个女人,仅仅是一个女人,是的,那我是这样觉得,”杰拉尔德说。“我不相信我会照那样来填补我的生活。”
伯金简直是生气地看着他。
“你是天生的怀疑论者。”他说。
“我只是有所感觉,”杰拉尔德说。然后他又有点儿讥讽地看着伯金,蓝蓝的眼睛闪着男子气的锐利目光。伯金的两眼一下子着了火。但很快这眼光又变得忧虑而疑惑,随后又深情地笑了。
“这让我苦恼极了,杰拉尔德。”他皱起了眉头。
“我明白。”杰拉尔德说着,很男人气地露齿一笑。
杰拉尔德不知不觉地被伯金吸引住了。他想靠近他,想受他的影响。在某些方面,他和伯金实在是志趣相投。但是,仅此而已,他并没有过多注意别的。他觉得,他自己,杰拉尔德,比起其他人拥有更不容置疑的、更恒久的真理。他觉得自己更年长,更有见识。他喜爱朋友那迅速变换的热情和生命力,喜爱他才华横溢的激烈言辞。他欣赏的是他词语的丰富,和情感交流的速度。但是这言谈的真正内容,他可从没有认真思考过,反正,他自己知道的更多。
伯金明白这些。他知道杰拉尔德喜欢他,但是并不拿他当事儿。这让伯金变得冷酷无情。火车开着,他看着窗外的大地,渐渐地把杰拉尔德丢在了脑后,杰拉尔德对他不算什么了。
伯金看着大地,看着夜色,心里想着:“噢,即使人类被毁灭,即使我们的种族像索德姆城[2]那样被毁灭,但是有这样美好的夜晚,伴着灿烂的田野和树林,我也心满意足了。预示这一切的东西都在,而且永远不会消失。毕竟,人类只是不可知事物的一种表现形式。假如人类消失了,那只是意味着这种特殊的表现形式已经完成并且结束了。而已被表现的和将要被表现的都不会被削弱。它就在那儿,在这耀眼的晚上。让人类消亡吧,到时候了。有创造性的声音是不会终止的,它们就存在在那儿。人类不再是不可知事物的体现。人类是一种无生命的文字。将会以新的形式来体现。让人类赶紧消失吧。”
杰拉尔德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到伦敦住在哪儿?”
伯金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