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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车上(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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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要求也没有。只是要人们想做什么做什么,能做什么做什么。如果他们还有别的能力,那就别有洞天了。”

杰拉尔德又在思量着,他不想顶撞伯金。

“你不觉得,你所说的矿工家的钢琴象征着某种非常真实的东西,反映了矿工生活中一种对更高层次东西的渴望吗?”

“更高层次!”伯金大声说道。“是的,惊人的富丽堂皇的更高层次。就可以在周围矿工的眼中显得高高在上了。他透过周围人的看法来看待自己,就像身处布罗肯峰的薄雾,有钢琴撑事儿,高高在上,他就心满意足了。他是为了布罗肯峰的幽灵[1]而活着,为了人们对他的看法而活着。他也一样。只要你对人十分重要,你对自己也就十分看重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你在煤矿那么拼命地工作。假如你一天能生产做五千份正餐的煤,你就比只打理自己晚饭要重要五千倍了。

“我想我是这样。”杰拉尔德笑了。

“难道你不明白吗,”伯金说,“帮助邻人吃,不过是等于自己吃。‘我吃,你吃,他吃,我们吃,你们吃,他们吃’——那又怎么样呢!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让动词变格呢?第一人称单数对我足够了。”

“你应该从物质的东西出发。”杰拉尔德说。可伯金没拿他的话当回事。

“我们必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们不是牛,不是光吃草就完了。”杰拉尔德说。

“告诉我,”伯金说,“你为了什么活着?”

杰拉尔德的神情又变得困惑起来。

“我为了什么活着?”他重复着。“我想我活着是为了工作,是为了生产什么东西,就因为我是个有目的的人。除此之外,我活着是因为我正活着。”

“那么你的工作是什么呢?就是每天挖出好几千吨煤。而当我们得到了足够的煤,和所有豪华家具和钢琴,兔子也都炖肉吃了,穿得暖,吃得饱,又欣赏着年轻女子演奏的钢琴——那又怎么样呢?你在物质生活上开局顺利,又怎么样呢?”

听着伯金的话和挖苦人的幽默,杰拉尔德笑了。当然,他也在深思着。

“我们还没到那步吧,”他答道。“许多人还在盼着兔子和煤火呢。”

“这么说,你出煤的时候,我就得追兔子去?”伯金嘲弄着杰拉尔德。

“差不多吧。”杰拉尔德说。

伯金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他看出了杰拉尔德一团和气的面容下的无情,甚至看出了他脸上闪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凶光,这凶光透过他貌似有理的生产理论闪现出来。

“杰拉尔德,”他说,“我真恨你。”

“我知道你恨我,”杰拉尔德说。“为什么呢?”

伯金沉思了好一会儿,令人费解。

“我很想知道你是否有意在恨我,”他终于说道。“你是不是有意嫌恶我——不可思议地憎恨我,有时,我也恨你。”

杰拉尔德吃了一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然,我有时可能也恨你,”他说。“但是我没意识到这一点,从没有真的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那更不好。”伯金说。

杰拉尔德奇怪地瞧着他,不能理解他。

“是更不好吗?”他又问。

火车开着,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伯金绷着脸,有些火了。他眉头紧皱,表情既刺人又别扭。杰拉尔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盘算着,不能断定伯金接下来要怎么着。

伯金猛地直视着杰拉尔德,那目光不可抗拒。

“你认为你生活的目标和目的是什么,杰拉尔德?”他问。

杰拉尔德又吃了一惊。他不知道朋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笑话他?

“这会儿,我一下子可说不出来。”他答道,带着嘲讽的幽默。

“你认为活着就是生活的全部内容吗?”伯金直截了当地问道。神情专注又严肃。

“是说我自己的生活吗?”杰拉尔德问。

“是的。”

一阵真让人困惑的沉默。

“我说不出,”杰拉尔德说。“迄今为止,还没有这样。”

“那到目前为止,你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噢——为自己找工作,获取经验,把工作做下去。”

伯金双眉紧蹙,眉峰像是钢铸出来的。

“我觉得,”他说,“人需要某种真正纯粹的单个活动,我得说,爱情就是一种纯粹的单个活动。不过我还没有真正地爱上任何人,到现在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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