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第1页)
教室
学校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教室里静悄悄的,正在上最后一节课。这节课是基础植物学。课桌上杂乱地摆满了杨花、榛木枝和柳条,孩子们正在临摹。天空已经发暗,下午快过去了,屋里暗得画不下去了。厄休拉站在教室的前面,她提着问题,引导孩子们理解杨花的结构和意义。
一束古铜色的阴沉光线从西面的窗户射进来,把孩子们头部的轮廓镀成了金色,对面的墙被照成了浓浓的暗红色。可厄休拉无心留意这些。她正忙着,白天要过去了,一天的工作像涨潮后的退潮,静静地回落。
整个一天就像很多天一样过得恍恍惚惚。最后厄休拉有点匆忙地赶完了手头的工作。她再三提问,好让孩子们在下课铃响之前明白所有该了解的内容。她站在教室前的背阴处,手里拿着杨花,向着孩子们微微前倾着身子,全神贯注地融在教学的热情中。
她听到门咔嗒响了一声,但并未留意。忽然,她心里一惊。她旁边一道古铜色的红光里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那张脸一团火似的闪着光,看着她,等着她发觉到他。这真把她吓坏了。她觉得就要晕过去了。极度痛苦中,所有潜意识里压抑着的恐惧都涌了出来。
“我吓着你了吧?”伯金说道,握着她的手。“我还以为你听到我进来了。”
“没有,”她声音颤抖着,简直说不出话。他笑了,向她道歉。她奇怪这有什么可笑的。
“太黑了,”他说。“我们打开灯好吗?”
说着他走到边上,打开了灯,灯很亮。教室里清楚得刺眼,比起他进来时的一片柔和朦胧的神奇,简直成了一个陌生地方。伯金转过来,好奇地看着厄休拉。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脸的惊异和迷惑,嘴角在微微颤动,就像一个突然被唤醒的人。她面容的美是生动而温柔的,就像闪烁着黎明温柔的光。他看着她,心里生出新的喜爱,觉着不假思索的愉快。
“你在上杨花课哪?”他问道,随手从跟前的讲台上拿起一段榛木枝。“这些杨花就像这样不寻常吗?今年我还没留意过呢?”
他入神地看着手中榛木枝的穗子。
“都是红的!”他看着颤动着的深红色的雌蕊说。
接着他走到课桌间,去看看课本。厄休拉看他专心地看着。他平静的举止让她的心也平静下来。她似乎站在一片静默之中,看着他在另一个全神贯注的世界里挪动。他在那儿是那样安静,简直就像融进了空气中。
忽然,他抬起头,他发颤的声音让她心跳。
“给他们一些彩色笔吧,好吗?”他说,“这样他们就能画出雌花的红色和雄花的黄色了。我愿意涂得简单点儿,只用红黄两色,别的颜色不用。轮廓无关紧要,要突出的就是色彩。”
“我没有彩色笔。”厄休拉说。
“这里什么地方就会有的,你就需要红黄两种。”
厄休拉让一个男孩儿去找。
“彩色笔会弄脏课本的。”她对伯金说,脸涨得通红。
“不至于,”他说,“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画清楚。你要突出的是事实,而不是记录主观印象。什么是事实呢?就是雌花的红色小斑点,晃动着的黄色雄性杨花,还有从这儿飞到那儿的花粉。把这些事实画在图上,就像小孩子在画一张脸庞——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嘴和牙——就像这样——”说着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轮廓。
这时,教室门的玻璃上映出了另一个身影。来人是赫麦妮·罗迪斯。伯金过去给她开了门。
“我看见你的车了,”她对伯金说。“你不介意我来找你吧?我想在你上班时见到你。”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调皮而亲昵,接着微微一笑。然后她才转向厄休拉,厄休拉和全班同学正瞧着这情人景呢!
“你好,布朗温小姐,”赫麦妮的古怪声音低低地说着,是唱歌的声音,听着又像在逗乐。“你介意我进来吗?”
她那灰色的略带讥讽的双眼一直落在厄休拉身上,似乎要看透她。
“哦,不,”厄休拉说。
“真的不介意吗?”赫麦妮神态自若地又问,悦耳的声音里透着些古怪和霸道。
“哦,不介意,我非常高兴。”厄休拉笑了,有点儿兴奋,又有点儿迷惑,因为赫麦妮似乎在逼她,走得和她很近,像是和她很亲密,可是,她怎么能和她亲密呢?
赫麦妮要的就是这话。她满意地向伯金转过去。
“你在做什么呢?”她用悦耳的声音随意又好奇地问。
“看杨花。”他答道。
“真的吗?”她说。“那你都了解了些什么?”她一直在用嘲笑、戏弄的腔调说话,好像所有这些事都是开玩笑。她拾起一根杨花细枝,好奇伯金为什么对它这么专注。
她的模样在教室里显得很怪,外着一件发绿布料的大斗篷,上面有凸起的暗金色图案,高高的领口和斗篷的里面都衬着深色的皮毛,内穿一件淡紫色布料的衣服,有皮毛饰边。她的皮帽子紧贴在头上,印着暗绿和暗金色两种图案。她又高又怪,就像从一幅稀奇古怪的图画里走出来的。
“你知道这个有子房的小红花能结坚果吗?你注意过它们吗?”伯金问赫麦妮,他凑过来,指着她手里的枝子。
“没注意过,”她答道。“这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