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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验(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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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急急地叫道,“我跟你一样,都相信爱情是生命中的**,即便是以那种方式来爱也一样。”

“可这改变不了事实,你并不喜欢做这件事。”

“不对。”她说道,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绝望地摇晃着。“不要这么说。你不知道。”她痛苦地晃着身子。“难道我会不想为你生孩子吗?”

“可你并不想要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可我们必须得结婚才能有孩子啊。”

“那我们就结婚吧,好吗?我想要你给我生儿育女。”

他虔诚地吻着她的手。她悲戚地望着他,思索着。

“我们还太年轻。”她最后说道。

“都二十四跟二十三了——”

“还太早。”她恳求地说道,一边苦恼地晃来晃去。

“那等你愿意了再说吧。”他说道。

她沉痛地低下头去。他说这些话时口吻里带着一种无助,让她痛不欲生。在这件事上他们总是一再受挫。对他所感受到的事情她默默地承认了。

这样爱过一周以后,他突然在周日夜里对母亲说道:

“我不会再老是去米兰家了,妈妈。”当时他们正准备去睡觉。

她吃了一惊,不过什么都没问。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说道。

他就睡觉去了。可是他身上有种前所未有的安静,让她感到很奇怪。她几乎猜到了真相,不过还是决定不去掺和。这时候贸然行动也许只会把事情搞糟。她就望着他孤独下去,心里不知道他到底会怎么收场。他这样很病态,而且也太安静了。他的双眉永远都是微微皱着,婴儿时就这样,后来有很多年都不再皱了,现在又故态复萌。而她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孤军奋战下去,找到自己的出路。

他对米兰依旧很忠诚。因为那天他曾经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可是这样的感觉一去不返。挫折感越来越强烈。一开始只是一种悲哀。后来他开始感到自己无法再继续下去。他想逃跑,出国去,怎么样都行。渐渐地他不再向她索求了。这件事并未把他们拉拢到一起,反而让他们疏离了。然后他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这样的关系是没有好处的,不用再试下去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这件事没有成功的可能。

那几个月他都没怎么见克拉拉。他们有时候还会在午饭时出去散半小时的步,可他的心总是留着给米兰的。不过跟克拉拉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眉头松开了,人也开心起来。她对他有点儿宠溺,当他是个孩子。他表面上觉得无所谓,心底里却有些生气。

有时米兰会问道:

“克拉拉怎么样了,最近我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我昨天跟她散了步,有二十分钟吧。”他答道。

“那她都说了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说话的都是我吧,我一般都这样。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跟她讲了罢工的事情,还有就是妇女怎么看待这个。”

“嗯。”

对自己和克拉拉的事情他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可是在暗地里,克拉拉正在把他从米兰身边拉走,而他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他在克拉拉身上感到亲切,而对米兰则更多是责任感和归属感。他以为自己对米兰是很忠实的。可其实男人对女人的情感到底有多热烈、多强大是很难衡量的,只有和一个女人私奔过以后才能真正体会出来。

夏天里克拉拉有时会穿上一件软棉料的裙子,袖口松松的。她抬手的时候,袖子会翻上去,这样她那晶莹健美的手臂就会露到外面来。

“半分钟。”他叫起来,“手别动,就这样。”

他把她的手和臂膀画了下来。素描上留存了一点活物在他心里产生的魅力。米兰总是会小心翼翼地翻看他的书和画纸,于是就发现了这些画。

“我觉得克拉拉的手臂真的很美。”他说道。

“是啊!你是什么时候画的呢?”

“礼拜二,在工作坊里。你知道的,我自己有个角落,在那里可以画画。一般午饭前我会把车间里要干的所有事情都干完。到了下午我就可以自己画点画。晚上再看着不要出事情就好了。”

“嗯。”她说道,手里翻着他的素描本。

他经常痛恨米兰。他恨她这样俯着身子盯着他的东西看。他恨她那么耐心地把他的所有心理一点一点拼凑起来,好像他就是一本记不完的账一般。他跟她一起的时候,还恨她得到了自己,然而却无法让自己安心。因此他老是折磨她。他说她只是索取,却从不给予。至少她从不释放生命的温暖。她从来就没有活过,也不散发任何生气,就好像不存在一般,让人无从找寻。她只是他的良知,并非他的伴侣。他咬牙切齿地恨她,对她也愈发冷酷起来。他们的关系就这样拖拖拉拉地一直延续到第二年夏天。而他见克拉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最后他终于谈起了此事。那是一天夜里,他一直坐在家里画画。现在他和母亲之间的情形很特别,老是开诚布公地相互找碴儿。孟若太太现在又有了底气。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就这样跟米兰黏在一起。没问题,她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就是了,等他自己开腔。他酝酿了很久,这场心中的风暴,在他回到她身边时爆发了。这天晚上他们之间的气氛尤其焦灼。他狂躁而机械地画着画,以此来逃避自己。时间越来越晚。门开着,一丝圣母百合的香气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好像之前一直在外面逡巡似的。突然他起身出了门。

夜很美,美得让他想放声长啸。半个金色的月亮沉在花园底端黑色的梧桐树后,朦胧的月光映得天际微微泛出些紫色。更近的地方,一排洁白的百合横贯花园,模糊之间好像是段篱笆似的。空气中似乎有生命在活跃,到处都在翻腾着香气。他穿过园子,来到那丛石竹前面。石竹就紧挨着白色栅栏般的百合,香气锐利,穿透了百合滚滚的馥郁浓香。石竹的花瓣都散了开来,仿佛是在喘气似的。那芬芳简直让他沉醉。他走到田野上去看月落。

他折下一枝石竹,毅然回屋。

“来吧,孩子。”母亲道,“差不多该上床去了。”

他站在那里,石竹花顶在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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