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斗(第2页)
“我觉得只要我看不住自己,我就会干傻事。”他说。
“为什么不呢?”伯金冷冷地说。
杰拉尔德不耐烦地听着。他一直朝下瞟着伯金,似乎要从另一个男人身上看出什么来。
“我过去练过一点儿日本式摔跤,”伯金说。“那时在海德堡,一个日本人和我同住一所房子,他教过我一点儿。可我从不擅长这个。”
“你练过摔跤!”杰拉尔德叫道。“我可是从没见过这事。我想,你说的是柔道吧?”
“是啊,可是我不擅长这些事,它们提不起我的兴趣。”
“它们提不起你的兴趣?可是能提起我的兴趣。怎么开头?”
“要是你愿意,我尽可能做给你看。”伯金说。
“你能做?”他说道,一丝古怪的微笑让杰拉尔德的脸绷紧了好一会儿。“好吧,我非常愿意。”
“那我们就试试柔道,只是穿着浆过的衬衣不大好做。”
“那我们就脱了衣服,正儿八经地做。等一下——”他按铃等着男仆来。
“拿来三明治、苏打水,”他对来人说。“然后今晚就别再打扰我了,也别让任何人打扰。”
来人走了,杰拉尔德转向伯金,两眼亮闪闪的。
“你过去常常和日本人摔跤吗?”他问。“你脱衣服吗?”
“有时候脱。”
“你脱!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作为一个摔跤手?”
“我相信挺好,但我不是裁判。他非常迅捷、狡猾,有着惊人的**。他们似乎本来就有一种让人称奇的流动的力量,他们不像人在交手,而像珊瑚虫——”
杰拉尔德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我能想象得到,”他说,“他们让我挺厌恶的。”
“厌恶,又被吸引,两者都有。他们冷静的时候,真是让人厌恶,灰头土脸的。可当他们热情激越的时候,的确有吸引力,充满奇特惊人的变动,就像容易滑脱的鳗鲡。”
“噢,是的,或许是。”
仆人端进盘子,放了下来。
“别再进来了。”杰拉尔德说。
门关上了。
“那,”杰拉尔德说。“我们脱衣服,开始吧?你先喝点儿?”
“不,我不想喝。”
“我也不想。”
杰拉尔德关紧门,把家具往一边推推。屋子很大,有足够的地方,地毯厚厚的。他飞快地甩下衣服,等着伯金。苍白单薄的伯金走了过来。与其说伯金是一个可以看见的人,倒不如说他是一种存在;杰拉尔德完全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可是并不真正看得见他。而杰拉尔德自己倒是个有形的人,显而易见,是个纯粹的结结实实的人体。
“好,”伯金说,“我把学过还没有忘的做给你看。你让我这样抓住你——”他的双手就紧紧抓住了另一个男人光溜溜的身体。一眨眼,他就轻而易举地把杰拉尔德头朝下地翻了过来,用膝盖抵住了他。伯金一松手,杰拉尔德就跳了起来,两眼一闪一闪的。
“太厉害了,”他说。“再来一回。”
这两个男人开始打作一团。他们两人完全不一样。伯金又高又瘦,身板单薄精干。杰拉尔德的分量就重了许多,体形也柔顺得多。他骨架强壮浑圆,四肢匀称,整个轮廓漂亮丰满。他沉沉的体重似乎戳在了地面上,而伯金的重力中心却似乎在他自己的腰部。杰拉尔德有一种强大的摩擦力,相当呆板,但出手迅疾,战无不胜,而伯金则深奥难解,不可捉摸。他几乎都没挨杰拉尔德的边儿,就撞到了他的身上,像件外衣似的裹住了他,迅捷有力地击中了杰拉尔德的身体。
然后,他们停下来,讨论讨论方法,练练抓法和摔法,彼此渐渐习惯了对方,习惯了对方的节奏,也熟悉了对方的体力。接着,他们又来了一回正式的打斗。他们似乎要迫使自己白色的肉体越来越深地侵入对方,仿佛要成为一体。伯金有着难以捉摸的巨大能量,他会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压倒对方,像是给人用了符咒。接着,这个回合过去了,杰拉尔德费劲儿地呼出一口气,气喘吁吁的白色身形忽闪忽闪的让人头晕目眩。
两个男人就这样互相纠缠着,扭打着,转得越来越近。两人皮肤都很白净,只是杰拉尔德被碰到的地方变得红红的一片,而伯金还是那么白净,紧绷绷的。他似乎要侵入到杰拉尔德那更结实、更张扬的躯体,把自己的躯体融入对方的躯体,他似乎是一种微妙的征服,总是能靠某种巫术式的预知迅速捕获住对手躯体的每一个动作,扭转它,回击它,然后劲风一般摆布着杰拉尔德的四肢和躯体。这就像是伯金整个的肉体理解力都贯穿进了杰拉尔德的身体,他精练、纯化了的能量进入了更丰满的肉体之中,像是某种潜在的力量撒开了一张精练的网,一间牢房,穿过肌肉,进入了杰拉尔德的肉体深处。
他们着了迷,就这样专心致志地、飞快地扭打着,不管不顾的,两个白色的身形贴得越来越近,打成了一团,四肢像章鱼似的奇怪地纠缠在一起,在屋里柔和的灯光下忽闪着,在墙边褐色的书籍之间,一团绷得紧紧的白色肉体在静默中紧紧扭在一起。不时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和叹息声,接着厚地毯上又响起急促的摔打声,然后是肉体挣脱肉体重压的奇怪的声响。常常在剧烈的舞动中,白色的肉体静静地交错纠缠在一起,见不到头,只能见到紧张、速动的四肢,白色结实的后背,两个躯体交汇在一起,扭成了一团。然后,随着格斗的演变,露出了杰拉尔德弄乱了的发光的头,再过一会儿,伯金那幽暗、褐色的头也会从打斗中抬起来,两眼吓人地睁着,什么也不看。
最后,杰拉尔德无力地躺在地毯上,胸脯随着喘息急剧地起伏,伯金跪在他身边,几乎没了知觉,他更是精疲力竭,呼吸短促,简直喘不过气来。地板似乎在倾斜着,摇动着,大脑一片黑暗。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毫无知觉地滑倒在杰拉尔德的身上,杰拉尔德也没留意。然后,他有点儿清醒了,只觉得世界在奇怪地倾斜和摇动,世界在滑动,一切都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黑暗。他也在滑动,无止境地滑动,不断地滑下去。
他又清醒了,听到无边的敲打声。能有什么事呢?这是什么声音?这透过屋子传来的锤子敲打的回声?他不知道。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这是他自己的心在跳动。但这似乎不太可能,声音是从外面来的。不,它是从自己体内来的,是他自己的心脏。这负担过度的心脏跳得那么紧张,那么痛苦,他不知道杰拉尔德是否听到了,他也搞不清杰拉尔德是站着,躺着,还是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