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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俩(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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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伦毫无表情地看着厄休拉,不动声色。厄休拉皱紧了眉头。

“也许这不是真的想法,”她支支吾吾地说,“也许人们心里并不真想要孩子,只是表面上……”古德伦的脸沉了下去,她不想说得那么肯定。

“可是一想到别人的孩子……”厄休拉说道。

古德伦又有点儿不友好地望着姐姐。

“一点儿不错。”说完,她就不出声了。

姐妹俩默默地干活儿。内在的**总是让厄休拉不可思议地活跃,那**动人、缠人,也与人冲撞着。她基本上自己过活,独来独往地工作着,日复一日,总在思考着,想要掌握生活,用自己的理解抓住它。现在,她活跃的生活似乎停止了,可实际上,在隐秘的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要是她能够冲破最后的那层壳荚该有多好!她就像子宫中的婴儿,似乎要用力伸出她的双手,可是不能,现在还不能。可她还是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妹妹。觉得古德伦实在是漂亮,体型丰满,线条柔美,那么迷人。她还挺顽皮,那么泼辣,冷嘲热讽的,冷漠得碰不得。厄休拉从心里羡慕她。

“你为什么回来,古德伦?”她问。

古德伦知道厄休拉是羡慕她的。她停下绘画,舒展一下身体,弯曲的眼睫毛下,一双秀目投向厄休拉。

“我为什么回来,厄休拉?”她重复着,“我已经问过自己上千遍了。”

“那你也不知道?”

“知道,我想我知道。我想我回到家来只是以退为进[1]。”

然后,她那了然于心的目光细细地看着厄休拉,看了半天。

“我知道!”厄休拉大声说,显得有些迷惑和做作,好像她并不知道什么。“可一个人能蹦到哪儿去呢?”

“噢,这无所谓,”古德伦有点儿超然地说。“人只要跃过底线,总能落到什么地方。”

“这不是很冒险吗?”厄休拉问道。

古德伦慢慢露出嘲弄的微笑。

“嗨!”她笑着说。“这不就是说说嘛!”她又不说话了,可是厄休拉还在闷闷地想着。

“你回来了,那你觉得家里怎么样?”她问道。

古德伦冷静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实话实说:

“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外人。”

“那父亲呢?”

古德伦有些愤恨地看着厄休拉,好像给逼得走投无路了。

“我还没有想到他,我忍着不去想。”她冷冰冰地说。

“是啊,”厄休拉颤抖地说,这下真的聊不下去了。姐妹俩发现她们遇到了一道虚无的、可怕的深渊,而她俩似乎还在边上看过。

她们默不作声地做了一会儿活儿。古德伦被压抑的感情弄得满脸通红,她讨厌又让人唤起这种感情。

“我们出去看看那边的婚礼好吗?”最后,她随便地问道。

“好啊!”厄休拉叫起来,急急地把针线活儿扔到一边,跳了起来,就像要逃避什么,这下倒泄露了这儿的紧张气氛,一阵不满在古德伦心里掠过。

往楼上走着,厄休拉又意识到这所房子,她的家,可是她厌恶这儿,这个肮脏又太熟悉的地方。她恐怕在心底里就反感这个家,这环境。这整个的气氛,这陈腐的生活都叫她反感。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很快,两个姑娘就匆匆来到了贝尔多弗的大街上,街道很宽,两旁是杂乱的商店和住宅,显得又脏又穷。古德伦刚从切尔西区和苏塞克斯回来,面对英国中部这个乱七八糟的丑陋煤镇,心都缩紧了。她向前走着,穿过长长的铺着沙砾的街道,街道乱七八糟的,显得又肮脏又猥琐。一路上,人人都盯着她看,让她觉得难受。她竟然决定回来,领略这个乱七八糟、贫瘠丑陋的小镇,真是怪事。为什么她要让自己向这里屈服呢?她还想让自己屈服吗?忍受这些丑陋的微不足道的人们,这个破败乡镇的难以忍受的折磨吗?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在尘土中费劲儿爬行的甲壳虫,让她充满厌恶。

她们走下大街,走过一片黑糊糊的菜园子。地里飞满煤灰的卷心菜根还不知羞愧地戳在那儿。没人觉得难看,没人为此羞愧。

“这像是阴间的地方,”古德伦说,“矿工把煤运上地面,一锹锹地堆起来。厄休拉,这太奇妙了,真的太奇妙了,真的太精彩了,这是另一个世界。这儿的人都是食尸鬼,什么都带着鬼气,都是真实世界的食尸鬼样的复制品,都是复制品,是鬼魂,一切都是污秽、肮脏的。这简直是疯了,厄休拉。”

姐妹俩走在一条黑乎乎的小路上,穿过一片黝黑肮脏的田地。左边视野开阔,一条谷地里散落着煤矿,对面山坡上是麦田和林地,远处望上去黑色尽染,像是罩上了黑色面纱。白色和黑色的烟柱照直地升上去,在昏暗的天空中变着戏法。近处是一长溜一长溜的住房,环绕着山坡,一直通向山顶。住房是暗红色的砖房,灰蒙蒙的石板顶,不怎么结实。姐妹俩走的这条小路也是黑不溜秋,路是矿工们来来回回地踩出来的,铁栅栏隔在路和田地之间,对着道路的栅栏门已经被过往矿工的厚毛头布裤蹭得发亮了。这会儿,两个姑娘正走在几溜儿住房之间,这儿更穷酸。女人们双臂交叉搭在粗布围裙上,站在一排房屋的尽头闲聊,用本地人的眼光追着布朗温姐妹,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们在大声地叫唤。

古德伦昏头昏脑地走着。如果这就是人的生活,如果这就是生活在完整世界中的人,那她自己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局外人?她意识到自己这身打扮,草绿色的长筒袜、草绿色的天鹅绒大檐帽,还有天蓝色的柔软外套。她觉得脚底下踩着棉花,摇摇晃晃的,心都缩紧了,好像随时都会猛地摔倒,她害怕了。

她紧紧挽着厄休拉,厄休拉对这里的阴暗、粗蛮和充满敌意都早已习惯了。但古德伦却仿佛受着煎熬,心里一直在呼喊着:“我要回去,我要离开这儿,我不想了解这儿,不要知道这儿的状况。”可是,她还得往前走。

厄休拉能感觉到她在受罪。

“你恨这里,对吗?”她问道。

“这儿让我为难。”古德伦结结巴巴地说。

“你待不久的。”厄休拉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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