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页)
“把他压死了吗?”那个寡妇颤抖了一下,喊道。
“不,”那个男人说,“它塌在他的背后。他正在采掘面底下,塌下的石头没有碰着他,却把他堵在里面啦。他似乎是被闷死的。”
伊丽莎白吓得直往后退缩。她听见背后老太婆喊道:“什么?——他说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他是被闷死的!”
老太婆听了便大声痛哭起来。这倒使伊丽莎白放了心。
“噢,妈妈,”她把手放在老太婆身上,说道,“别闹醒了孩子们,别闹醒了孩子们。”
她不知不觉地也哭泣起来,而老母亲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低声呜咽着。伊丽莎白想到,他们就要把他送回家来了,她必须做好准备。“让他们把他停放在客厅里。”她自言自语,脸色苍白而惶惑地呆立了片刻。
然后她点燃了一根蜡烛,走进了那个小房间。屋里又冷又潮湿,但是她没法生火,因为房间里没有壁炉。她放下蜡烛,看了看四周。烛光在玻璃的枝形灯架上,在插着几枝粉红色**的花瓶上,在深色桃花心木家具上闪亮着,在屋子里有一股冰冷的、死亡般的**的清香。伊丽莎白站在那里望着**。她转过身,计算着在躺椅和碗橱中间的地面上,是不是有足够的地方放下他。她把椅子都推到旁边。这块地方不但放得下他,还可以在他旁边走过去。然后她拿来那块红色的旧桌布和另外一块旧布,把它们铺在地上,这样就省得用她那块地毯了。她离开客厅时冷得颤抖了一下,于是她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件干净衬衫,放在火炉前烤着。她的婆婆这时候一直坐在椅子里摇晃着,呜咽着。
“您得挪动一下地方,妈妈。”伊丽莎白说,“他们一会儿就要把他送来了。坐到摇椅里去吧。”
老母亲机械地站起身,走到火炉旁边坐下,嘴里仍然不停地啜泣着。伊丽莎白走到餐具屋再取一支蜡烛。她在那间没有顶棚、**着瓦片的小侧屋里听见他们来了。她静静地站在餐具屋门口倾听着。她听见他们走过房子的一头,笨拙地走下那三级石阶,只听见一片嚓嚓的杂乱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老太婆沉默了。男人们进了院子。
这时伊丽莎白听见矿井经理马修斯说:“吉姆,你走在头里。小心!”
门开了,两个女人看见一个矿工倒退着走进屋来,他抬着担架的一头。她们可以看见担架上死者那双钉了钉子的靴子,两个抬担架的人站住了。抬着头的那人在门楣前弯下身子。
“你要把他放在哪里?”经理问道。他是个蓄着白胡须的矮个子男人。
伊丽莎白振作精神,从餐具屋里拿着没有点燃的蜡烛走了出来。
“放到客厅里。”她说。
“放到那里去,吉姆!”经理指了指,于是抬担架的人后退着绕进了那间小小的屋子。他们在两扇门之间笨拙地转弯时,盖在尸体上的那件外衣滑掉了。于是两个女人看见了她们家的男人。他躺在那里,光着上身,像是脱去衣服准备干活的样子。老太婆惊骇地低声抽泣起来。
“把担架搁在一边,”经理厉声命令道,“把他放在布上面。小心,小心!你们注意了!”
其中一个人碰翻了那瓶**。他手足无措地睁大眼睛望着。后来他们放下了担架。伊丽莎白没有看她的丈夫。她一进房间,就去拾起打破了的花瓶和那些**。
“等一下!”她说。
那三个男人静静地等待着,她用一块抹布把水擦掉。
“唉,说真的,这差事多窝心啊,这差事多窝心啊!”经理一边愁苦而愧疚地抹着额头,一边说道,“我这辈子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糟糕的事情,从来没有!他真不该留下来。我这辈子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糟糕的事!恰好落在他的身后,把他堵在里边。不到四英尺的空隙,连四英尺都不到——可是他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点伤。”
他望着地上的死人。死者上身**,脸朝下躺着,全身黏满了煤屑。
“医生说是窒息而死的。这是我遇见的最可怕的一件事,简直像是故意干的。恰好落在他身后,像只捕鼠笼那样把他关在里面。”他用手做了一个突然往下压的姿势。
站在旁边的矿工们都悲痛地扭转了头,用这个表示了他们的态度。
这样恐怖的事使大家都胆战心惊。
这时他们听见女孩的声音在楼上尖声叫喊道:“妈妈,妈妈——谁来啦?妈妈,谁来啦?”
伊丽莎白急忙走到楼梯底下,打开了房门。
“睡觉去!”她严厉地命令道,“你在那里嚷什么?马上去睡觉——这里没事儿——”
接着她上了楼。他们听见她的脚踩在楼梯上,又踏进那间小卧室的灰泥地面。他们很清楚地听见她说:“怎么啦?——傻孩子,你怎么啦?”她的声音很激动,带着一种勉强的温柔口气。
“我以为有人来了。”孩子用悲哀的调儿说,“他回家来了吗?”
“是的,他们把他送回来了。别大惊小怪啦。做个好孩子,睡觉去吧。”
他们可以听见她在卧室里说话的声音。他们等着她给孩子们盖好被子。
“他喝醉了吗?”女孩子怯生生地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