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ume Two02(第2页)
“这个地方的弹簧坏了。”他给她看自己的伞哪里出了问题。
一瞬间她感到有些羞愧,因为她晓得这不是他自己弄坏的,而是乔弗里。
“只是把旧雨伞而已,干吗这么紧张?”她问道。
她有些奇怪,他一向不拘小节,为什么现在要如此小题大做。
“可这把伞是威廉的,而且坏了的话也瞒不过妈妈。”他静静地说道,手里依旧没有停下,很耐心地想把伞修好。
这些话如同刀锋一般切入米兰的心扉。她刚才看到的印象没有错!她打量着他。他的样子有些深沉,她不敢就去安慰他,甚至都不敢说些温柔的话。
“我们走吧,”他说道,“我搞不定它。”两个人一声不吭地沿着路向前走。
这天晚上,他们沿着下青岭的树林散步。他跟她说着话,语气有些气急,好像是要拼命说服他自己似的。
“你知道吧,”他有些费力地说道,“要是一个人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也会反过来爱上他。”
“啊!”她答道,“小时候妈妈跟我讲过类似的话,说这就是‘两情相悦’。”
“嗯,跟那个差不多吧,我觉得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希望如此,否则的话,爱情就会是件恐怖的事情。”她说道。
“是的,不过这话是对的——至少对大多数人来说没错。”他答道。
米兰觉得保罗已经让自己说服了,于是也有了底气。她一直认为之前突然在路上碰到他就是个天启。而此时两人的对话也仿如律法的条文一般深深地刻入了她的脑海。
她会一直选择和他站在一起,为他说话。其实这段时间保罗羞辱了威利农场一家,其方式让人难以容忍,她家里正对他怒不可遏呢。而她却还依旧忠于他,相信他是对的。这时候的她做的梦里总是有他,而且栩栩如生,让人难以忘怀。这些梦后来还不断出现,梦境也更加微妙,因为她的情感发展到了新的心理阶段。
复活节后的那个周一,上次远足的原班人马又一起去了趟温菲尔德庄园。在这种公共假日的喧嚣中和大家一起到塞斯利桥赶火车让米兰激动不已。他们在阿尔弗雷顿下了车。保罗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里的街道和遛狗的矿工。这儿的矿工有些与众不同。直到一伙人进了教堂,米兰才慢慢恢复了活力。他们进去的时候心里都有些惴惴,因为身上带着不少吃的,生怕会被里面的人赶出来。样子滑稽的瘦子莱昂那多第一个进了门。保罗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人扫地出门,因此最后一个才进去。整个地方为复活节做了装点,圣洗池中仿佛长了几百株白水仙。五彩斑斓的窗户中射进的光线让原本暗乎乎的教堂有了色彩,空气中弥漫着百合与水仙的清香,沁人心脾。这样的气氛让米兰的心一下子热烈起来。保罗是个守规矩的人。而他此刻对这个地方的气氛尤其敏感。米兰看向他,他点头回应。两人心意相通。他不愿意越过领圣餐的栏杆。她对此十分赞同,就站在他身旁,满腹心愿化为一句句祈祷。这个幽暗的宗教场所让保罗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魅力。潜在心底的种种玄想都战栗着活了过来。米兰被他的样子给迷住了,在她看来,他正在和自己一起祈祷呢。
米兰极少和其他男孩子说话。他们跟她开口没两句就觉得很无趣。所以一般她总是静静的一个人。
他们一路往上爬,到庄园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阳光下所有东西都生机盎然地闪着柔和的光,让人感到很温暖。燕子草和紫罗兰都开花了。每个人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快乐。常春藤绿莹莹的,古老的城堡围墙灰蒙蒙的,破败的庄园周遭显得一片祥和,让人看了不禁心旷神怡。
庄园里的房子都是坚硬的浅灰色石块砌成,房子以外的墙壁则是白色的,看上去很素净。这群年轻人兴致勃发。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生怕有人不让他们探索这个古迹。最外面的院子由高高的断墙围着,里面有几架农用马车,车轴都随意地丢在地上,轮子上红黄斑斓的都是耀眼的锈迹。四下里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很急切地付了六便士门票钱,然后小心翼翼地穿过内院干净优雅的拱门。他们感到心中有点怯怯的。铺着硬石的地面上,有棵老荆棘树正在吐芽,那里原本是大厅所在之处。他们周围的阴影里到处是各式各样奇怪的空地和断壁残垣。
他们停下来用午饭,过后又继续在古迹中探索起来。女孩子和男孩子本来是分开的,现在又聚在了一起,因为小伙子们可以充当向导和解说。角落里有栋很高的塔楼,看起来摇摇欲坠,据说是当初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被囚居的地方。
“想想看,女王当时走在这里是什么感觉!”米兰一边踩着空空的楼梯,一边低声说道。
“那也要她能爬楼梯才行,”保罗说道,“她有很厉害的风湿病,我想她当年肯定吃尽了苦头。”
“你不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吗?”米兰问道。
“不觉得。她只不过是比较有活力罢了。”
他们继续顺着蜿蜒回旋的台阶向上爬。下面的通风孔里突然吹进一阵大风,在楼梯井里一个劲儿地往上灌。女孩的裙子像气球般吹得鼓了起来,让她感到害羞不已。他赶紧帮她抓住裙子的褶边往下扣在一起。做这事儿的时候他显得很自然,好像只是为她捡个手套一般。这一幕她一直牢牢记在心底。
塔顶已经残破,外面密密匝匝地缠满了常春藤。老藤绕着灰墙,极为漂亮。他们还发现几株喜寒的桂竹香,已经结出了惨白兮兮的花苞,看上去很冷艳。米兰想探身出去采些常春藤来,可是他却不让。她只能等在后面,他则踮着脚一枝一枝地采了递给她,很透着些骑士气概。风很大,塔楼似乎都有些摇晃了。极目之处尽是葱郁的森林,浅色的牧场漾着绿油油的光。
庄园的地宫保存完好,看上去很气派。保罗停下来作了幅画。米兰待在那里等他。她脑海里正在想着玛丽女王。这位贵妇从不知悲惨为何物,只是在塔楼上抬起疲倦无助的双眼望向远方的山峦,却没有任何人从那里跑来救自己逃离,或是静静地坐在这个地宫里,慢慢体味上帝的冷漠,一如身下冰冷的地砖。
之后他们又开心地上了路,在庄园附近漫步。庄园矗立在山顶,看上去一尘不染、雄伟壮丽,让他们心仪不已。
“想象一下,要是那个农庄是你家的该多好啊。”保罗对米兰说道。
“是啊!”
“那样的话每次跑过来见你会有多开心!”
他们走到了一片石墙林立的荒地上。保罗喜欢这个地方,可是米兰却感觉好像身处异乡,尽管这里离她家才不过十英里。大家稀稀拉拉地走着。他们沿着条小路穿过一片阳光覆盖的草坡,路上到处可见小点小点闪耀的光芒。保罗此时就走在米兰身边,他把手伸到米兰背包的带子上摩挲着。她马上感觉到背后安妮那警惕而嫉妒的眼光。可是太阳那么灿烂,整片草地都沐浴在阳光下,路上好像点缀着珠宝般折射着阳光,一切都那么美。他从来没给过她任何暗示。所以她也就把手指静静地放在背包带上,体味他手指碰触的感觉。眼前的景象金灿灿的,像画中一样。
最后,他们来到了克里奇。这个村子建在高处,房子大多是灰色的,散得很开。村外就是著名的克里奇纪念塔,保罗在家里的花园也可以看见它。一行人继续前进,一路上前后左右都是田野和乡村,下面也是。几个男孩子都急不可待地想爬到山顶去。那儿有个挖去了一半的土墩,上面立着一座古代的纪念碑,矮矮的很坚实,以前的人常在这里向下面低平的诺丁汉郡和莱斯特郡发信号。
这块地方又高又空旷,风吹得特别大,保证安全的唯一办法就是紧紧地贴在塔身上。脚下就是当地开采石灰的悬崖,在这里看得见下面稀疏的山丘和席锁村、琥珀门和石中镇这几个小村庄。几个小伙子急切地朝左边的远处望去,希望能在挤挤挨挨的村庄里找到贝斯伍德教堂,结果却看到它所在之处好像是块平原,心下都很失望。他们看到德比郡连绵的山势逐渐放缓,融入了单调平坦的中部,一路向南铺去。
风太大了,米兰有点儿害怕,可是几个男孩子却很喜欢。他们就这么走了下去,好多英里以后到了何久村。他们带的东西都已经吃光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的,而且回去坐车的钱也快要不够了。不过他们还是想办法搞到了一块白面包和一块醋栗面包,用折刀切成几块,坐在桥旁的墙上边吃边往外看。波光粼粼的德文特河在他们眼前急流而过,一家小酒店的门口不断有席锁村来的四轮大马车停下。
到现在保罗已经累得脸色苍白。这一整天所有人都要他张罗,不过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米兰对此很理解,所以她紧紧地跟在他身边,而他也就把自己交由她来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