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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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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家男人吧?”孟若太太问道。

“晚饭已经给他弄好了。”鲍尔太太答道。

孟若把胳膊支在桌上吃起饭来。他心里很不痛快,鲍尔太太没给他铺桌布,给他的餐盘也是小个的,不是正餐用的那种大号盘。妻子生病,儿子出生,这在现在来说都无所谓,因为他累坏了,只想好好地吃顿饭,然后把胳膊摊在桌子上休息。他不喜欢鲍尔太太在家里走来走去。另外壁炉里的火太小了,这也让他感到不高兴。

吃过饭,他定定地坐着磨蹭了二十来分钟,然后去把火拨旺了,这才不情不愿地上了楼,脚上懒得穿鞋子,只裹着长袜。这时候见妻子对他是件苦事,而且他也累得没力气了。他的脸黑黑的,上面满是汗渍的痕迹,干活儿时穿的单衫已经干了,泥污也化在汗水里,留在了衣服上。他脖子上还围着那条邋遢的羊毛围巾,就这样草草地站在妻子的床脚边。

“我说,你好吗,啊?”他问道。

“我没事。”她答道。

“喔。”

他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他累了,现在还要做这些麻烦事儿,让他感到很是累赘。另外对这种场合他也不在行。

“说是个男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掀开被单,给他看孩子。

“上帝保佑他!”他小声道。她给呛得笑了出来。他这么装腔作势地祝福孩子,摆出盼儿慈父般激动的样子,其实心里一无所感,这些她一眼就看穿了。

“你可以走了。”她说道。

“就走,我的小姑娘。”他答道,转过身去。

其实妻子支他走的时候,他想亲亲她,但是又不敢。她也有点希望他吻一下自己,但是却不愿意表现出来。他终于离开了房间,身后留下一股淡淡的矿土味,她反而松了口气。

有位公理会的牧师叫希顿的,每天都会来看望孟若太太。他年纪不大,人很穷,妻子在第一次生产的时候死了,因此家里只有一个人。他是剑桥大学毕业的文学士,人很腼腆,其实根本不适合传教。孟若太太很喜欢他,他也对孟若太太信赖有加。她身体好点的时候,两个人可以一聊好几个小时。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新生儿的教父。

有时候,牧师会待到下午,在孟若太太家里用茶。这样的话她早早地就把桌布铺上了,还会拿出最好的杯子,边上一圈细丝绿纹的那种。这时她会在心里企盼孟若别太早回家,即便这是因为丈夫在外面吃酒,她也觉得这一天值了。她每天都做两顿正餐,因为觉得小孩子应该在中午吃顿好的,而孟若要五点钟才能回家吃饭。因此孟若太太就忙着做面糊布丁或是削土豆皮,而希顿先生给她抱孩子。他边看她干活,边跟她讨论自己下次布道的计划。他的想法总是离奇古怪,于是她就给他拿主意,让他讲得现实一点。这次他们讨论的是迦拿的婚礼。

“我主在迦拿把清水变成了美酒,”他说道,“这是一个象征。未婚的男女生活平淡乏味,连血液都是冷的,像水一样。而婚后他们受到了圣灵的感召,水就变成了美酒。因为爱情的注入,人的整个精神构成都发生了变化,为圣灵所充满,甚至外貌和体形都会由此改变。”

孟若太太心道:“唉,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太太就过世了,就因为这个他把爱都投注到圣灵之上。”

第一杯茶才喝了一半,就听见门外孟若“啪啪”两下甩掉了矿井靴。

“老天!”孟若太太叫道。牧师瞧上去也是被吓到了。孟若走了进来,铁青着个脸。牧师站起来跟他握手,孟若却只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可别,”孟若说道,把手伸出来给他看,“看看我这手!你可不会握我这样的手吧?到处都是镐头和铁锨上的脏东西。”

牧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红着脸又坐了下来。孟若太太站起身,把热气蒸腾的汤锅端了出来。孟若解下外衣,把扶手椅拖到桌子跟前,重重地坐了上去。

“很累吧?”牧师问道。

“累?我肯定累啊。”孟若答道,“你可不知道我这样的人有多累。”

“是啊。”牧师答道。

“说真的,瞧这儿,”矿工说道,给他看自己汗衫的肩膀部位,“现在算有点儿干了,可上面还都是汗,像块湿抹布。来,摸摸看。”

“好啦!”孟若太太叫道,“希顿先生才不要摸你那邋遢的汗衫呢。”

牧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

“没错,他不会想摸的。”孟若道,“可不管怎么说,这汗都是从我身上淌出来的,每天我的衣服都拧得出水来。太太啊,你男人累死累活地从井上回来了,赏口酒喝吧?”

“啤酒都给你喝完了,你知道的。”孟若太太说道,给他倒了杯茶。

“喝完了就不能再搞点来吗?”他转头对牧师说道,“你也知道,煤井下面都是灰,一天下来全身脏透,嗓子眼里堵得慌,回家来要点酒喝不算过分吧?”

“确实如此。”牧师道。

“可十次里有九次都没的喝啊。”

“有水呢,还有茶。”孟若太太道。

“水!水能润嗓子吗?”

他把茶倒在茶碟里,吹了吹,隔着黑色的大胡子嗞溜嗞溜地喝干了。他叹了口气,给自己又倒了一碟,把茶杯直接扣在桌子上。

“我的桌布!”孟若太太说着赶紧把茶杯放到一个盘子上。

“像我这样累得要死,谁还管得了桌布。”孟若道。

“好可怜哪!”妻子含讥带讽地厉声说道。

屋子里充斥着肉、蔬菜还有井下工作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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