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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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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门走出去,悄悄进了儿子房间。他在黑暗里坐下,静静地看着妻子,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妻子惊醒,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没事,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妻子开了台灯,看他一脸疲惫。

“怨我吗?”

妻子莫名其妙:“你没事吧。”

“天天过这种日子。”

“不都这样过吗?”

“换换吧,你睡大床。”

“我习惯了。去睡吧,明天不上班吗?”

“上。”

“去吧。”

肖荃去睡他习惯的大床,一切都是习惯。

这夜,肖荃几乎未眠,他在思考“习惯”这件事。想到极端处,竟产生一股翻天覆地的愤怒。在家中,他习惯了与妻分居而睡,习惯与她隔一堵墙。在外,他习惯早出晚归,习惯以工作的方式获取生存的意义。在新津,他习惯了这城市的格局,习惯了这城市笼一样的困局。不知为何,他突然想逃出去。他根本不想去查一个他无力对抗的恶棍,那恶棍有吸纳黑暗的力量,把持着这城市的滚滚污流。如果对抗,他必然要给自己造一个祭台,等待着被黑暗吞噬。

昏睡一个小时,他早早起床。下楼,像往常一样吃了早点,便驱车向局里驶去。行驶到局门口,他停一下,没熄火,继续向前开去。他决定打破这个“习惯”。

清晨的街道空旷舒适,车畅行无阻。他向城外开去。到达收费站,他本想返回,但不知怎的,一踩油门,开过了。上了高速,便根本无法停下来。他忽然唤回一种自主命运的热情。

他打开了音响,让狂暴的音乐响起。车的速度被音乐的节奏引领,愈发猖狂。他如同进入自由世界,耳朵突然清空,只有空气在流动。向前,向前,再向前,永远开下去……他获得了孩子般的**,一往无前,管他前方是什么东西。

地球在车轮下翻滚,滚出了一个黎明。硕大的太阳喷薄而出。他被照耀,越发肆意。他要离开,他要打破,他要改变,他要获得一些力量,继续把案子查下去的力量。一个巨大的广告牌划过,其上是郑干洲,企业界领袖的风范灼灼耀眼。“呼”一声,他从他的目光中逃离。

他要消除胆怯,消除恐惧。他要获得一种原始力量,去对抗“习惯”。这一刻,他只想解决困住他自己的桎梏。积习、弊病、腐烂的呼吸,他通能想从身体里甩掉。

“吱”一声,车戛然而止。停在了一片玉米地边。满面扑来青草的香,蟋蟀在叫,野山鸠毫无心机地飞上车顶。他忍不住痛哭流涕。

发泄完了,他就决定回去。总要积极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耗费一些体力、耗费一些神经。从前,他从没仔细思考过警察带给他的职业伤害,谁知却是慢性病,一点点变成了痼疾。他的“积极进取”,他的“乐观精神”,他的“兢兢业业”,不过是镶嵌在职业网络里的一种生存策略。

“操他妈的!”肖荃掏出手机,摔碎,扔进了玉米地,换来数秒坠落声,如叹息。随之,又万分清醒,他正在送葬他自己,只是个开始。

忽然,他有了一种灵感,何不来个彻彻底底?他将车开进了玉米地,玉米竿倒尸般伏下去,浓烈的草叶味道激**了他的雄心壮志。“杀戮”玉米秆带来变态的胜利感,车像怪兽一样横冲直撞。他找到一个好位置,停下。然后拿出刀在臂上一划,在车座上撒下一道血迹,又来回抹了几下,显出大剂量,又划烂了车座套子,制造出搏斗过的痕迹。作为警察,他有能力将这一处改造为凶案现场。随后,他下车,将车玻璃和车门砸烂,将现场制做得更加复杂。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了玉米地。回身一看,一片狼藉。他已经无路可退。关于这桩“案子”,他知道必然要引起一场震动。但他决定任性一次。踏入尘烟,他背着太阳走去,影子又瘦又长。

两个小时后,芮智接到电话:肖荃失联了。他心口骤然一紧,好半天没回过神。此时,他正与王彪奔波在路上,一只猫头鹰从头顶划过,疑似黑神的噩兆。

当天,芮智便拖着病体飞回了新津。他没回局里,直接去了前线,沿着车消失的方向。局里上下是从未有过的忙乱,事实虽未确定,但肖荃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联,难免有各种猜测。

在一条公路隧道,有人发现肖荃的钱包,其中有身份证件,且钱包上沾有血迹。

芮智和小戴急忙带队赶过去。那条隧道有两公里长,十几个人找遍一个个变电房、一条条管道井、一道道壕沟,直到从隧道另一头走出。

“肖队!……肖队!……”每个人都声嘶力竭。

一辆辆车从身边驶过,他们望到一张张好奇的面孔,又不断叠化出让时间、让欲望、让阴谋、让罪恶篆刻的魔鬼模样。

芮智恶毒地想拦下一辆车,揪出其中一个,痛打一顿。天开始下起雨,无处疏解的困顿,与大雨交融。他站在隧道口,望尽滂沱之势,无有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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