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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归余烬(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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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当晚,张一礼开车来到何英才的馄饨店,本意是想让何英才原谅自己。张一礼说自己要赎罪,往后将一直在龙珠寺做和尚,并要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捐献出去。

“凭什么?”何英才用戴手铐的手砸了桌面,“我当时想,凭什么要由你来赎罪?等人死了,你来做这事,他妈的!想到自己出家还被龙珠寺的和尚说没资格,他张一礼轻轻松松就能陪伴在真苓身边?我气不过!”

“何英才假意原谅了张一礼,还给他煮了碗馄饨,结果在他吃的时候,他用一根草绳从后面将张一礼勒死,在后院肢解了他,然后把车开到土路的草丛中,又去了肉厂将尸块绞成肉泥,分成几小袋,回家的时候,偷偷将肉泥扔到了江里。”李峰林说得入神,全然没顾及这是在饭桌上。

“他张一礼无儿无女,老婆又死了,现在老家的亲戚也不知道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他变卖了房产,独自准备来这里出家,我就试探问他,你朋友们对此都怎么说啊,结果张一礼说,没人知道他出家,他几乎没有什么密切往来的朋友。那一刻,我才决定杀了他。”何英才招供,“杀掉一个没有人际关系的人,谁会知道呢?况且我自认做得滴水不漏,结果当天晚上,你们警察就找上来了。你们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的?”

“这里就要感谢吴行了!”李峰林端起酒杯,“没有你的找猫行动,没有你的这种侦探精神,我敢说,这个案子可能都没人报。也多亏你们这几天的破案热情和才华,才能顺利地将这起命案快速给破了。吴行,来,干一杯。”

大象眉头紧锁,“听李队长这么说,我总感觉这案子还没有彻底结束。里面还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还有什么谜团?”李峰林将酒杯放下,大家都看向大象。

“首先,严格来说,银行卡并不能作为犯罪的直接证据。按照李队长复述的何英才的口供来看,尸体都已经被他处理掉了,没有找到尸体,就没有他犯罪的把柄,何英才明明可以很轻易地化解,说这张银行卡是张一礼对他的赔罪,不是照样拿他没辙?他既然前面在很努力地抵抗,为什么在这样一项并不致命的证据面前,就全都招了呢?”

“你这个就有点钻牛角尖了。”李峰林笑,“几次拿出证据,哪怕这些证据并不致命,对嫌疑人的心理防线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完全有可能就这样招了的。”

“如果李队长复述的口供准确的话,何英才是冲动勒死了张一礼,也就排除了他逼供张一礼说出密码的可能性。”大象问李峰林,“那怎么解释银行卡上面写的密码?没有人会在银行卡上写上密码吧。”

“你也解释不了有人会将密码写在银行卡上吧。”李峰林察觉到饭桌气氛有点异样,“吴行,事后再钻这些牛角尖,很煞风景啊。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吃个饭,这事就过去。何英才杀死张一礼,是板上钉钉的事,没必要再纠这些细节了,之后还会有几家媒体会来给你做采访,你要成为学校的名人了。”

“李队长,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问吧。”

“在张一礼吃馄饨的时候,何英才从后面用绳子勒死了他,何英才口供真的是这样说的?”

“千真万确,我听了几遍,那根草绳被何英才随手扔在了后院的垃圾堆里,已经找出来了。上面的血迹跟何英才右手虎口处的擦伤吻合。包括在哪个桌位作案的,张一礼面朝哪个方向,怎么去肉厂绞肉,事后又怎么回家,将分装尸体的四个袋子各扔往江面的哪些位置,他都说得一清二楚。”

“那我敢保证,何英才一定说了谎。”大象看着李峰林,“张一礼是个虔诚佛教徒,在龙珠佛堂时,住持也给我透露了,张一礼本人奉行斋戒已有五年多。何英才的馄饨店里没有素馄饨,假设,他真的给张一礼专门做了一碗素馄饨,他一定会专门提及,因为这是细节,而你也一定会记住这个细节。何英才说了绳子,作案的方位等细节,但唯独馄饨这事他略过,说明他没有专门给张一礼做素馄饨,张一礼不可能在吃他的肉馄饨时被害。”

推理如同算术,尽可能多找出被隐藏的项,最后导出结果。

“以此案情况来看,何英才在最后关头撒谎,除非是出于包庇某人的目的。但现场没有第二人,从各方面线索来看,他百分百是这起命案的凶手。那他撒谎到底为了什么?”李峰林疑惑。

一道算术,最重要当然是得出最终值。如同一桩迷案,最重要是找到凶手。

当犯罪的等式成立,构成方程,这时的难点就会变为,怎么解出方程中的未知数。

“动机。”大象说,“何英才撒谎,是为了混淆他的犯罪动机。”

“怎么说?”李峰林问。

“何英才无疑是杀人凶手。”大象说,“现在,我们根据这个确认的谜底,来做逆向反推。开始之前,我想问下李队长,何英才是否身患绝症。”

“没有,”李峰林挠挠头,“从他体检报告来看,他身体健康得很。”

大象看向大家,“那你们不觉得那封写给张东的信很奇怪吗?代入何英才的处境中,什么情况下你会给自己的儿子写这样一封信?”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郭乘鹏说。

“问题就出在这里。”大象说,“一个还要活着的人,只需藏好钱,等风声过去,无须写信告知。但信中明确透露的讯息是,我命不久矣。包括最后那句‘我们都很爱你’,他将自己与已经去世的张真苓合并为‘我们’,说明在何英才的意识里,他是站在逝者那边的。何英才知道自己要死。”

“有没有可能是他认为,自己的凶手身份会很快被识破,写信是有备无患。”茜茜问。

“如果信是在警察找上门后写的,有这个可能。”大象答,“但这封信是何英才毁尸灭迹后就写好的,他明确知道张一礼是一个无人际关系的人,杀他无后顾之忧。那时没人怀疑他,所以这个行为更像是写遗嘱,他有自杀的打算。”

“嗯,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何英才是做了自杀的打算,他已经报了仇,或者良心过不去,决定自杀抵罪。我认为这解释得通。这跟他的撒谎有什么关系吗?”李峰林问。

“一个决定想自杀的人,面对警方的怀疑,他会直接摊牌,不会做多余的抵抗。”大象说。

“认罪代表他要交出私藏的巨款,钱是他抵抗的理由。”李峰林说。

“李队长,假设我是凶手,我提前供认了罪行,然后说我将张一礼的随身衣物销毁了,你还会将精力放在搜寻这笔钱上面吗?你们可能会冻结张一礼本人的所有账户,但钱存在张一礼去世妻子的卡里。也就是说,何英才一开始就供认,钱被搜出来的几率其实比抵抗时小得多。”

“这不代表凶手也会这么考虑,”李峰林示意,“你先接着说。”

“杀掉一位无人际关系的仇人,本来是一件解恨的事。但何英才却起了自杀的念头。这是矛盾一。一个要死之人,面对警方的问询,认罪完全是顺水推舟的事,却还不断抵抗,这是矛盾二。承认杀了人,事后却在细节处说谎,这是矛盾三。”大象停顿,说道:“要解决这些矛盾,就要找到何英才犯罪的真正动机。要找出他的动机,须先厘清何英才处理尸体过程中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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