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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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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闷声不吭,原来是有状况。不是闹什么矛盾吧,要是为喜酒订几桌,搞什么排场,那有什么必要?”

“回头再商量,也许出趟国,搞个旅行结婚。”

“花样真多。我们那时候一挂大地红两个二踢脚就入洞房了,好像也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咱隔着代呢。”

“懂,唉……”肖荃长叹一声,放下椅背,补起了觉。

他握着方向盘,像握着未卜的命运。寂静中,心事再次像恶兽握住了脖颈。

回到新津城区,已是傍晚。开机,家里电话打来,先是母亲上阵,后是父亲跟随,再是小姑火上浇油。汹涌澎湃而来的是质问、抱怨、责骂。他一概以工作繁忙搪塞,絮絮叨叨一个小时,直到手机电量耗尽,响起红色警报。

他感到心脏骤然缩水。

准丈母娘李月梅还未发起攻击,一个单身母亲的攻击性远胜于普通女人。苏岩大概还未知会母亲。总之,能够想到的是,一场风波在所难免。

不去想,像颗螺丝一样,死死拧在工作上。纵使后院起火,也终演变不到命案程度。解决问题需要时机,但现在不是。

回到婚房,已是凌晨三点。门把手上塞满家装促销广告,左右墙上无良地印着即时贴,多是搬家的,粘得牢靠,极不容易揭去。四邻八舍里,有狗和婴儿制造出的噪音。

他打开门,逃了进去,厚实的防盗门倒是隔绝出难得的寂静。想想大学毕业时,本该在另一座城市生活,但终是辗转不定,回新津自考,当了一名警察。起始,颇为自豪,百分之一录取概率,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体制,端上铁饭碗。他特讨厌“铁饭碗”这个用词,但新津人认这个。入了单位,从治安到经侦,再到刑侦,看似一路进阶,颇有追求,其实多数时候是贪恋新鲜感。入了刑警队,结识一帮风雨兄弟,埋头扎案子,熬苦夜,总算把人生填满。去年还有机会去北京进修,回炉当了二茬儿学生。

回想起来,竟也和那根刺挂钩在一起。进修半年,那根刺悄无声息刺进了他和苏岩的关系里。苏岩在和别的男的搞暧昧,玩浪漫。

听说,仅仅是听说。作为警察,他最在意证据,不听闲人闲语。从北京回新津后,他见苏岩脸色无改,没有异常,也就不追究。追究反而招致误会。仍是像从前,偶尔看电影,逛街,一周平均上一次床,筹划婚姻,平淡得如同白开水。

但两人关系还是有了微妙变化。加速这种变化的是另外一件事,他进修的半年,苏岩疑似堕掉一个孩子。证据就是一张流产单。发现时间不早不晚,正是搬进婚房开始试婚的那天,他帮苏岩搬家,整理东西时,无意中捡到。

他有两种猜测,一种,安全措施不到位,苏岩怀了他的种。如果事实如此,苏岩为何不告知他?一种,苏岩定与别人有染,无疑是个野种。显然,后一种很容易坐实不良传闻。两种猜测像两列高速列车猛烈碰撞,撞出一个结论,他看不清她。即将与之组织婚姻的人,竟藏着这种伤人的秘密。

自这根刺扎下后,同居生活再难如意。他尽量克制猜忌,努力包容,但恶意还是从潜意识里挥发出来,凝结成霜。一开始,他努力把这种不适当成是磨合,但渐渐发现,磨合变成了折磨,芝麻粒大小的分歧也会演化为争战。二手婚房的不如意、廉价的家具、恶心的甲醛味道、不可口的外卖,统统是争吵的佐料,绝不是实质。苏岩大概也觉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她情愿耽溺于工作,彻夜不归,直至那一场战争爆发。

悲喜千般,幻梦一场。他能想到的就两种结果,一种,忽略那根刺,在家人的劝说下,貌合神离地步入婚姻,荒唐度日。一种,在冷嘲热讽下分道扬镳,化为仇敌,惨淡疗伤。覆水难收的结果,效果雷同,如命绝。苏岩等同于杀他一刀。

他躲在屋子里,头靠着墙,墙壁被汗水濡湿,蒸腾出涂料的味道。胃又开始难受,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导致的。摸黑找到胃药,干嚼咽下,稍稍平稳,不再翻江倒海。

此刻,苏岩在做什么?是同他一样,放任眼下的问题,游**在寂寞里?还是毫无顾忌,扑进另一个男人的怀?

屋外路灯的光芒伸了进来,散落在茶几上,茶几一角放一个盒子,临走时还没有。他拿起来一捏,心脏“咕咚”一下,是婚戒。苏岩回来过。

掀开,戒指的光芒散出,幽蓝寂寞。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到头了。思绪忽而飘飞到三年前。那是初次相遇,他去深山里查案,苏岩也去做采访,他们共宿同一间旅馆,醉酒中肌肤接触。回新津后的一天,闪电般确定了关系。那时,他正被父母逼婚。最初的相处,是平淡的好。此后,共奔一个目标,结婚。戒指是求婚时送的,是在朋友聚会上,毫无悬念的一次单膝跪地。至今,膝盖里还藏着羞涩。

他从没想过,两人的关系竟会配上这样一个结局。按下苏岩的号码,没接通,号码被拉黑的可能性很大。她趁他不在,还回戒指,足以代替说话。

芮智悲伤难耐,打开灯,冷光源透着冰冷,灰尘浮落得到处都是。作为警察,他最在乎痕迹,这房子里到处是无情败落的证据。

走进卧室,化妆台上只有一支眉笔。拉开衣柜,空如洗劫,她拿走了所有衣服。登时,脑袋栽进柜门,无声地哭了起来。

一串稚嫩的钢琴声响起。对面有户人家,琴童在练琴,简单的旋律,一遍又一遍。

他把脑袋从柜子里拔出,抹掉眼角的泪水,燃了一支烟,毫无目标地看向窗外。随后,昏昏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翌日清晨。他斜在**,盯着天花板,恍惚片刻,一切都变了。起床,洗脸,出门,把身体丢到人流如织的街上时,他才疏解掉昏睡的疲惫,只是头的半边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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