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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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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睡下,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阴天,辨不出是黄昏还是正午。仰头,看钟表指针指向六,听邻居的排风扇在“突突”,确定是在准备晚饭。

想到“饭”字,恶心马上袭来。半夜醉酒,上吐下泻,马桶里精彩纷呈。此时,小腹里还动**着,像有条小蛇在冲撞。

他盯着天花板失神,前额叶里一片冰凉。昨日一场争战,现在则犹如败兵。战场狼藉,巨大的婚纱照倾斜在墙壁上,假罗马古柱衬不出任何浪漫。他讨厌这俗气的相片,伸手一扯,相框随即断成两截。

房是去年买的,三合板木的一套家具,齐齐地堆在卧室,好像白皮棺材。客厅里,“战争”的遗留毕现。划烂的沙发套,是未婚妻苏岩的杰作。她讨厌那套廉价的沙发,终于借着昨天的愤怒得逞。

这一周本是婚假,五天后即是婚礼。但就在昨天,两人摸不透地大吵一架,步调一致地干掉了结婚的想法。酒店订了,喜帖发了,马拉松的最后几十米,就差一哆嗦,他们竟儿戏般的放弃了。

起初,两人关系称得上轻松,逛街、看电影、一周上一次床,各自独居,自由散漫。临到要结婚,看婚姻指南,做婚前培训,胆怯竟与日俱增。

他商量与苏岩同居。购完房,装修,入住,买除臭炭,房间里塞得到处都是,但除不掉的却是内心的一根刺,就是在搬家那天,苏岩刺给他的。十分讽刺。

他没点破,怕被认为是小题大做。加之他故作大男人,习惯扮演不拘小节的一个人。但他又有职业的敏感度,那根刺经他观摩,揣度,开始长大,并变得发亮,不得不让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外,各自奔忙,互不关心,外人只知他们郎才女貌,要热烈地步入婚姻。但一旦关起门来,立刻变斗兽,不是黏腻出的互相折磨,仅仅是顺了父母意思,走到了一起,办那种所谓“三十而立”该办的事。有爱情吗?有,但绝谈不上浓情蜜意。他不贪,她也不贪。

他不停思索和苏岩的关系,拼命按压那根刺。由此带来的后果是,对婚姻更加抗拒,像豆子浸了水,长出毛糙的根须,使劲儿发霉,终至变臭。他的脾气也变得极臭,因婚房糟糕的选址、因卫生间里的香水味、因作息时间不一致……一切关起门来过日子的问题都成了重大问题,面目狰狞。

他有点儿恐婚,是病,是心理障碍,是不为外人道的隐私。是他不自知。时常梦见高屋是寒冰筑造,空茫的虚无感频频逮住他脆弱的神经,猛力撕咬。关于这个问题,他恶狠狠地审判过自己,是一种过火的用力。他观察过父母的婚姻,是那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似乎一直在伪装家庭和睦。他们不争不吵,吃两锅饭,唯一的交流点是儿子。

何必要产生这种对外的怨恨?囫囵地吞下不完美,是那么难办到的吗?可他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地办不到。

他不想把自己拆解得太透彻。在新津这座小城,活得太透彻,反而招致迷茫,极易陷入痛苦。可是,他又迫不得已要透彻,因他做着一份洞悉人心的职业——警察。因婚姻问题导致的恶性案件不在少数,他要比一般人看得清。苏岩也做着一份洞悉人心的职业——记者。她大概也能看清某些问题,但他们从没交流过。一旦交流,或许就圣人了起来,谁也进入不到婚姻里去了。

结婚终究不是两个人的事。昨天的“战争”,他差点儿将那根刺翻出。一旦翻出,一切大概就像多米诺,崩溃到惨不忍睹。他很恐惧,只能暗暗抚平那根刺,或继续角力,直至疲倦。

大规模的“事故”通报还未张扬出去,届时必然是一场暴风骤雨。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他被混乱的忧思通牒,浑身上下只感到无力。去卫生间,把脸浸入凉水,换一沉到底的窒息。

电话铃响。伸手摁下,一个甜腻腻的声音飘了过来。

“是芮智先生吗?”

“是。”

“您确定要取消周日的婚礼订餐吗?”

“是。”

“冒昧问一下,是选择了别的吉日,还是换了酒店?”

“都没有。”

“取消的话,定金是不退的。”

“好。”

“那下次预定,会给您些折扣。还有呢,我们的金樽大盘套餐……”

他按掉了电话,灭掉这讨厌的声音。

铃声又响了。

他劈头骂了过去,“还没完了?”

“吃枪药啦!”是支队长肖荃的声音。

他语气惨淡:“刚接个推销电话……”

“婚礼准备得怎样?”

“……就那样吧……”他支支吾吾,没敢说实话。

“出来吧,还得点你的将。”

“……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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