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页)
“现场非常干净,一个指纹都没有留下。我们都知道,凶手通常会在作案后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但是难免会有遗漏。这个人不一样,他没有放过任何细节,也可能是我们根本没有发现。”夏默的这句话是说给第一时间勘查现场的人听的,他知道现场即使留下什么证据,现在也被污染了,他环视一周接着说,“我把这归结为凶手的习惯,这是一个做事很有章法、井井有条的人,这样的人通常受教育程度比较高,自律性强,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而且很可能有洁癖。”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是谁?”夏默问,“你是想让我直接告诉你凶手的名字、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和昨天晚上看了什么电视剧吗?”
人群中发出轻微的笑声,“都别说话,”老韩制止道,“夏默接着说。”
夏默感受到了老韩的认真,想起了今天见面时这个老头眼睛里的光芒。
“我们首先应该做的,是参考以上条件从受害人的人际关系中进行排查,毕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凶杀案,都是熟人作案。”
现场很安静,这让夏默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但是又想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对命案无动于衷,他了解这些人面临的压力。
“我建议派人在案发现场附近24小时监视,”夏默补充道,“很多命案的凶手都会重返现场。”
人群中发出一阵叹息,夏默知道,监视是最无聊的工作,谁都不想落在自己头上。
“如果监视没有结果呢?”
夏默很讨厌这样的问题,好像侦破一起凶杀案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似的,“那就坚持你们之前的判断。”
“什么判断?”
“自杀。”夏默说,“死者喝掉了掺在酒里的安眠药,然后在睡梦中反绑自己的双手,摸黑爬上椅子,调整皮带锁扣,吊死了自己,又在死后给自己的双手解绑并顺便销毁证据。”
再次安静了下来,夏默看到何诗宜在偷笑。
他抬起头,凶案现场的照片还投在白色的幕布上,在室内明亮的光线下模糊不清。他发现这不是何诗宜带去他家的照片之一,这张陌生照片的右下角放着一个纸箱,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东西。
“能放大一点吗?”夏默指着幕布上的照片说。
照片在放大,夏默凑前几步,“这是什么?”他指着照片里白色的瓶子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广告上吧,每天晚上都在电视上放。”一个人回答他。
夏默想起来了,那个出现在电视剧前的除烟喷雾广告,“整整一箱都是吗?”他看到几个人微微颔首,大概就是参与了现场勘查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老韩说。
夏默没有回答。
2
范义昌感到了恐惧。
恐惧是一种复杂的状态,你能感觉到它,但却很难形容。它的很多症状与兴奋相似,心跳加速,面色潮红,脖子上的肌肉在忍不住地**。他想先抽根烟再进去,可是翻遍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找到皱巴巴的烟盒和里面的最后一支烟,给那个女人点过火的打火机不见了。
范义昌盯着头顶的窗户,他能确定就是这扇窗,和这个小区的大多数的公寓一样,窗格上的油漆已经脱落了,窗户后面还悬挂着那个塑料的圆盘晾衣架。他此刻放在外套里面的黑色蕾丝**就是从那个晾衣架上取下来的。他继续环顾四周,这里安静得一如往常,有时候范义昌会感到疑惑,这里除了那个女人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住户?
他忽然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紧张地转过头,一阵风吹来,扬起尘土的气味,他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幻觉。面前的楼门开着,看得到几级逼仄的楼梯和生锈的扶手。楼道里的白天和晚上一样昏暗,他喜欢这样的昏暗,至少让心里踏实一点。他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搬着沉重的纸箱,抬头就看到那个女人雪白的双腿和圆润的翘臀,他依然记得当时的兴奋,并在后来的几天里无数次地想念那个时刻。
现在,那个时刻再也不会出现了,范义昌的心里涌出强烈的失落。
他爬上楼梯,一切都很顺利,还有几步就能进入那个屋子了。这种老旧公寓的门锁对他形同虚设,他在十岁的时候就能用别针打开母亲的抽屉,初中用一张食堂的饭卡在深夜打开教室的门,并在教室里找到喜欢的女生脱下来的校服。他也曾经进过陌生人的家里,躺在女主人的**安稳地睡了一个下午。他从来不会带走钱财,但有时会带走她们的内衣裤,他知道这样做是没有任何风险的,大多数的女人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丢过什么,即便有所察觉也不会报警。
就是这里了,范义昌停下脚步,看着门前拉起的警戒线,他在思索打开门以后,该从警戒线的上面跨过去,还是从下面钻过去,做这样的选择,要比打开这扇门更难一点。
3
夏默注意到对面这个男人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这是他以前办案时经常看见的表情。
仅仅因为这一个表情,他便被夏默从嫌疑人名单中踢了出去。夏默也知道自己在侦查案件时,常常过于依赖直觉,但是他仍然相信,直觉往往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如果是凶手的话,他应该对警察的再次到访表现出不一样的反应。有的凶手会紧张得不敢抬头,说话时会无意识地过分礼貌。而有的凶手则会变得兴奋,表现得非常配合,以致忍不住主动提问,这是凶手试图参与调查的迹象,他们希望知道警察已经掌握的信息,以获得更大的主动权。
而不耐烦——不是伪装,是自然的不耐烦,则不是夏默印象中嫌疑人该有的表现。不耐烦只告诉夏默两件事:第一,他并不关注案情;第二,他并不在乎死者。
“我跟这位警察已经说过一遍了,”对面的男人指着夏默旁边的何诗宜说,“虽然我是这个夜总会的店长,但我对江雪的了解也就那么多。”
“我需要你跟我重复一遍,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夏默说。
店长抬起头看着夏默,“好吧。12号晚上,就是你们说江雪上吊自杀的那天,我没有看到她,至于其他人有没有看到,我问过的人都没有,因为那天晚上江雪请假了,没来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