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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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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城半周,终是回到婚房。半夜做梦,梦到苏岩烂醉酒坊街。那叫慧姐的女人或许只是说句玩笑,但这玩笑却绞起他敏感的神经。痛心疾首地想到,要不要立刻去找她,彻底摊牌,撇清关系,速速结束掉婚约?但急刹车会牵扯无数伤害,长辈们普遍等待张口送祝福,突然结束掉婚约,等于堵他们的嘴,掐他们的喉,扯他们的脸面。何况,他也不愿伤害苏岩,纵使她背着他做了一些事,也不至因此背上浮浪之名。他竟还替她考虑,卑贱之极。

他瘫在**,悲凉难耐。这是苏岩离开后的第五天,漫长的五天。他以为工作会塞满时间,但痛楚像水,塞进夹缝,挤得满满当当。噩梦奇奇怪怪,命案和苏岩混在了一块。他甚至梦到,苏岩死于一桩命案。醒来,汗水涔涔。月亮从窗上升起,又从窗上落下。

“砰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梦里的“杀伐”才刚刚结束。他恍恍惚惚爬起来去开门,无法杀掉的困意,猛扯着后脑勺。门开了一条缝,看到一张惧怕的脸,是准丈母娘李月梅。

“阿姨……”他低低地叫一声,朦胧的睡眼亮了几分。他试图看清那张脸上有无火药气。有,便要吊起一颗心,听候处置。没有,那就和和气气说话,看有什么下文。

“怕影响你上班,只好这时来。不让进吗?”

他把门拉开,让老太太走进房间。微明的光里,看不到她太多表情。

老太太先不说话,圆规一样在屋内画圈,看厨房、看卧室、又转回客厅,死死盯住了沙发套上的伤口。

“苏岩搞的吧?”

“嗯……”他含糊答道。

“吵吵架,也算败火了。婚期延就延吧,好事多磨。”老太太坐到了沙发上,继续说,“苏岩爸爸死得早,从小让我娇生惯养,任性做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住。我年纪大了,有高血压,生不了气。那天刚见面说她两句,她就激我,气得我脚底下打飘,脑袋晕乎乎的。我要倒下,对你们一点帮助都没有。我只能先安抚了她,再来安抚你。不是阿姨要教育你,小两口要过日子,绝不能针尖对麦芒。她容一步,你退一步,凡事不都可以商量?”

“她现在是住家里吗?”

“你居然不知道她住不住家?”老太太眼睛一瞪,火药填膛。

“我没有问……”

“那就是你们吵完架,从没见过面,也没打过电话?”

“打不通,她可能把我拉进了黑名单……”

“小智啊,不是阿姨说你,你真不会心疼女孩。吵架归吵架,冷战个一天两天不打紧,怎么可以拖这么长时间?就算电话打不通,你也有腿吧,去找她难道还找不到?真是气死我了!”

他恍惚看见,老太太太阳穴处浓烟在冒。

“有紧迫的案子在处理,所以……”

老太太唾沫横飞,道:“你别拿工作当借口,工作不是一辈子的事,结婚才是!眼下,你该搞清楚什么事情重要!我和你父母商量了,开个家庭会议,专门讨论你俩的问题。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给你们充分说话的权利,但你们俩要提前沟通。苏岩说,你们想婚礼从简,或者去旅行。你们年轻人想法有多海阔天空,我不管,但婚礼肯定要办!你瞧瞧这家让你们给搞的,一点儿也没有要过日子的样儿,学习,要学习的,懂吗,小智?把东西拿来,我替你们保存。”

“什么……”他扎在地上,像罪犯,无所适从。

“戒指!”

“哦……”

他去拿了戒指,老太太一把夺过去,“你们就是太任性!记着家庭会议就是这周,别拿工作当借口。”又一把撤走沙发套卷进大挎兜,“让邻居看见,像什么话。”

他送老太太出门,老太太回望一眼,使命非凡。这一眼,足以扎在他的胸口。直到老太太的身影消失,他才合上门,脑子里搅起浆糊。可怕的家庭会议,届时上到价值层面,必然是落入深渊,再无回天之力。

是到了做些暗调查的时候。在柜子的隐蔽角落,他找到那张流产单,地点是一家社区妇产医院,日期模糊,有年有月没有日。这张单据极不正规。作为警察,他曾做过这种证据调查,做流产的当事人为避免事端,隐掉了一些真实信息。如果苏岩不是当事人,何必要保留这样一张单据?记得搬家那天,他帮她搬书,这张单据好似命中注定似的从一本书中滑落。

此后很多天,他一直揣着这张纸,试图与苏岩对质,又陷于关系断裂的恐惧中。扯扯拽拽,摇摆不定,再加上不良传闻,越发燃烧了他的猜忌。愈是猜忌,愈是受折磨,愈是要隐藏,如同生理周期,令他反复了三个多月。终于,“啪”的一声,在一个夜晚绷裂。

他对她说:“我要考虑一下婚期。”

她同样说:“我觉得也是。”

于是她离开了婚房,而他则如同被抛弃留在原地。

但此刻,他们还是共同体,却又是水火不相容的一对儿。他决绝地去了那家社区妇产医院,摩托车咆哮如兽。

又以什么身份去查?以受害者?以警察?他痛苦纠结,两人的关系,何苦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但,是她先对他不坦诚的。

摩托车急刹在妇产医院门口。他发狠走了进去,先是找到一位护士。

护士只看一眼,便否定了单据来源,“我们这里怎么会开这种东西?黑诊所冒用的吧,真可气。”护士噘着嘴,冷眼望着他,把单据还到他手上。

他灭了期待,看来没找对地方。但又悲伤地想到,苏岩“做贼心虚”,居然连正规堕胎的地方都没敢去。

疑问是浪花,层层翻卷,奔向额头。他头很痛,脑皮层像有针在扎。谁知这单据不是他自找的一个要拖婚的理由?自戕,联想,是他刻意的卑鄙。

他只能用工作去挤压恐慌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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