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阿捷(第1页)
再见,阿捷
一
痒,但不知哪里痒。大三临近暑假的某一天清晨五点,大象在宿舍的**起身,上了个厕所,站在天台看远山,朦胧胧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生一种乡愁出来。
他跟女友茜茜说,想一个人回趟老家。强调“一个人”,没想到茜茜一听,眼睛发亮,嚷着要一同前往。对于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人来说,“故乡”这个词汇天生有一种魔力。
大象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回去。自从高中和家人一同搬到广州后,除了有两年随父亲回去祭祖外,跟家乡的关联为零。突然被这样强烈的念头击中,还是第一次。
是在火车上,他恍惚中听到车轮碰撞铁轨,发出一个名字,“阿捷”“阿捷”。车轮滚动,声音是“咣当”“咣当”,跟这个名字发音大相径庭,但很多事情的重合,就是这般奇妙。
搬到广州后,房子就卖掉了。阿捷家距离大象家三百多米,如今那间房子也成出租屋。小学六年级,阿捷的爸爸进教室,把阿捷带走,自此大象从没见过他。
阿捷曾经告诉大象,他恨透了父亲,长大后一定要把他杀了。他想念妈妈,他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带了妹妹偷偷离开,之后又偷偷来过一次,给阿捷带了一件新衣服和三百块钱。那天他跟大象逃课在游戏厅玩了一下午,第一次有用不完的游戏币,他们很高兴。
这些年囫囵吞枣地过来,总感觉有心愿未了。有时大象会想成长的界线在哪?阿捷消失后,大象的童年好像也一并不见了。
大象跟茜茜说,我带你去看看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吧,每天看一点,看完就回去,当作告别,永不再来。
二
本以为是记忆之旅,大象没想到还会遇到阿捷。
那晚大象散步后,走进住处附近的一间小酒吧。有位歌手在台上弹唱;有两个男人在跟一个女人说笑;一位服务员倚在酒吧的墙上打瞌睡。大象注意周遭细节,却忽略走到身边的青年。
“你是不是吴行?”
大象循声望去。
“我是阿捷,曹骏捷啊,你还记得我不?”青年一脸嬉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听到这个名字,大象着实吓一跳,睁大眼睛看他。除了身高高了许多,一时觉察不出与小时候的差别来。身材依旧瘦削,不同的是两只手臂变得壮实。大象开口:“阿捷,你还在这里!”
“是啊,不然去哪里,你刚来不久吧。”
“你怎么知道?”
“要不怎么这些年都没见到你,这么小的一个地方。”
“来了有一个星期。”
“来这里干什么?”
大象被问住了,隔了一会儿说道:“放假,无聊,就过来看看。”
“嗯。”抿了一口酒,“一个人来?”
“不,和女朋友。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
沉默,喝酒,再把话题转到阿捷身上。
“这些年你过得怎样?”大象问。
“有点糟糕。”阿捷叫服务员再上两杯啤酒。
等到桌上放了八个空啤酒杯后,茜茜第三次打来电话。谈话因此中断,大象挂掉电话后,阿捷说:“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见吧。”
那时阿捷正谈到四年前从外面回家,做起了混混的事。他对于自己的伤痛毫不避讳,好像跟大象彼此不曾陌生过。
三
小学开学,大象和阿捷两人最慢到教室报道,被安排同桌,后来成为好朋友。两人身形样貌像,总被人叫错名。因为经常被误解,所以干脆更向对方靠拢,阿捷觉得大象的发型好看,把蘑菇头剪了圆寸。大象觉得阿捷的笔迹好玩,模仿。
每天放学后阿捷都会去大象家,他们假借学习的幌子,趁父母不在的时候,看《圣斗士星矢》,玩弹珠,拍纸片,有时也会互相搏斗。那段时间,大象妈妈不知是故意假装没有察觉,还是他们没有留下破绽。在听到钥匙开门的一瞬间,他们快速跑到书桌前,相视一笑,继续学习。
大象问阿捷,为什么不欢迎我去你家玩?阿捷告诉大象,家里很乱,像垃圾场,还有一个会无缘无故打人的爸爸,像一只野猪。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自己的爸爸比作一只野猪,大象笑了出来。那时阿捷的妈妈已经离开。这是他亲口告诉大象的。阿捷说,这都是爸爸的错,假如他不是一个赌鬼,不老打妈妈,也许妈妈就不会走了。他说妈妈是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开他的,他一点都不恨妈妈,但很伤心。
三年级的一天,阿捷很高兴。中午放学后他从书包里拿出三百块钱。他告诉大象昨晚妈妈偷偷回来看他,带给他一件新衣服和三百块,爸爸并不知道。阿捷说妈妈身上很香,摸着他的头发和脸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