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第4页)
终于,有线索上报,在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一辆车,辨认车牌,正是肖荃那辆。车体毁坏严重,车内有大量血迹。
所有人冒雨扑了过去。翠绿的玉米竿尸体中,那辆车扭曲着一种惨烈。芮智默然看着。良久,他才走过去查看起车身。玉米地里的疯狂寻找,怀揣着最悲伤的结局。
肖荃到底“失踪”了。
芮智将摔碎的手机放在肖荃妻子的面前,女人一时慌乱,想要哭泣却又在克制,她要知道真相。芮智告诉了她可能发生的结果。前一日,肖荃在津会所与郑干洲接触,后一日,便发生这样的事。
“肖头儿昨天晚上回来是什么状态?”芮智问。
“我没注意。虽然是在家里,这一两个月我们很少……说话,互相看一眼的时候都少,每天只能听见开门声,听见关门声,知道他回来了,又走了。但昨天……”
“昨天怎么了?”
“我在肖珃的房间睡,他突然坐在我身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迷迷糊糊的,只记得他说‘天天过这种日子’,我说,不都这样过嘛。他看起来很疲倦,身上有点儿酒气……我们很长时间没有仔细看过对方了,其实昨天晚上我该关心一下。”女人说完,潸然泪下,泪里满是悔恨。
肖荃的儿子肖珃也坐在旁边,他在打游戏,事不关己的样子。
女人一把抓过儿子的手机扔到了一边,吼道:“你爸都不在了!”
肖珃冷淡回道:“他什么时候在过啊。”
家庭的暗疾一瞬间暴露,无机会交流的夫妻、欠缺沟通的父子……芮智原以为这是个模范家庭,谁知却是表象。
芮智只对女人道:“你该给肖头儿一个示弱的机会。”
“我很想给他,一次,两次,三次,他看起来不怎么需要,后来,我觉得是打扰到他了。”
事实必然就是在这样的互相误解中出现偏差,逐渐走向隔绝。芮智不得不联想起自己。
在新津局门口,肖荃的车曾在门口停过半分钟,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左右。芮智在考虑这半分钟,肖荃到底在做什么决定?冒险单打独斗似乎并不是肖荃会去做的事儿。即使是徒手搏斗,以肖荃的身手和防备意识,他也很难轻易受到伤害。被诱骗到荒凉之地,遭遇攻击,实在是太难理解的状况。钱包和车座上的血迹化验,证明是同一个人遗留。
肖荃的失踪,让新津局上下备感压力。三番五次开会,鼓舞士气。尤胖子脸红脖子粗,强烈批评肖荃工作方式有问题,他提议,和缓作战,不可硬碰硬。
芮智消沉数日,恍若又做一场噩梦。走上街头,望着新津的街道、新津的天空,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无意识地,他走过兵站街,看世相百态,纷纷扰扰,平平和和,无人能看到他面对的无硝烟的战争。走过酒坊街,看红男绿女相拥而过,嘻嘻闹闹,无人能体谅他失去爱人和战友的悲凉。走过繁华,再走向落寞,走出一个大大的圈,新津城夜幕降临,化作万家灯火。
但他一直走了下去,直到走到一座高耸的大厦下。大厦顶层霓虹闪烁,四个大字:新煤集团。他观望着,窥看着,看那座建筑里应有的复杂人际关系和滔天罪恶。他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他要认清他的行为举止和相貌。但他不知道,那人的行为举止和相貌是由何种深沉的阴谋浇筑,又如何能够轻易剖开?
终于,他出来了,依旧富态,从容,如在报纸上,如在电视上,如在任何一个公共场合。他是中心,前呼后拥,人人赔着笑脸。身边人一招手,一辆车即到。抬手护顶,他俯身进了座驾,处处是权势和金钱的气焰。
芮智没有办法走近,只有远观。无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只是最没亮度的路人。
那辆豪华座驾翩然离去。芮智听到一些松懈的叹息,是那些留在原地的卒子,又不知是谁棋盘上的兵。
围绕肖荃的失踪,全局集中精干警力撒网搜寻,但毫无线索。一种焦灼的情绪在办公大楼里弥漫,令人窒息。
尤胖子在开案情分析会。芮智坐在角落里,脚下一堆烟头。会后,他向尤胖子申请再去占里。
尤胖子却不同意:“你现在的任务是查肖荃的去向,查不到,哪里也别想去!”
“那你的意思,我肩头这两枪白挨了?肖头儿出事活该了?”
“听话听音儿,我说的是你这意思吗?为这案子,我一样废寝忘食!”
“我没办法耗在这儿。占里,我去定了,挨处分,脱警服,我认!”芮智不愿多费口舌,转身向门口走去。
弹簧门一晃,没了人影。尤胖子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