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雨叩心扉痛亲殇（第1页）
被尘封的往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被尘封的往事最新章节随便看！重庆的雨还没歇，细密的雨丝织成灰蒙蒙的网，将整座城裹在湿冷里。黑色轿车碾过积雨的青石板路，溅起的水花在车灯劈开的雨幕里碎成雾。车停在裕昌分号名下的公馆门前时，玄关那盏暖黄的落地灯，恰好在雨帘中晕开一团光晕——光里立着的唐曼茵身形纤细，素色旗袍的下摆被夜风拂得微晃，倒像是用单薄的身子，把漫漫长夜的寒意挡去了大半。
陈峥推开车门，曼茵抢先一步撑伞上前，伞沿堪堪遮住他肩头的雨珠。他抬手接过雨伞，另一手揽住她的肩头，指腹触到她旗袍下微凉的肩骨，声音平稳：“怎么不在里面等？外面冷。”
“不想错过你穿军装的样子。”曼茵笑着靠近他，挽住他的胳膊往里走，指尖悄悄攥紧了他的袖口。自从陈峥带她前往上海潜伏，他一身军装硬挺的军官形象就只留在青浦特训班的回忆里了，那时的阳光总带着暖意，是他们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光。
进屋换下军装，陈峥穿上西装革履的瞬间，眉眼间的锐气敛去，转瞬间从新锐上校变回了温润的洋行经理。曼茵知道，那身熨帖的衣料下，藏着怎样一副经受过千锤百炼的筋骨。
门口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唐曼德站在门口，军靴上还沾着外面的湿泥。“回来了！”他扬了扬下巴，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坐。”陈峥整理着衬衣袖口，对着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物资筹备得差不多了，配合你‘三日归雁’计划，收拾一下，明早启程。”
裕昌分号是戴笠的秘密公馆之一，特意安排来安顿此次梅机关专员的赴渝公务，馆内只有他们三人，其他外勤都在周边暗处保卫。空气里除了炭火盆的暖意，总弥漫着一丝说不出的紧绷。
曼德翘着二郎腿，指尖在膝盖上轻敲，一副痞气却掩不住眼底的倦：“你动作是真麻利，几天时间就把物资备齐了。”
“怕你待久了，不想走。”陈峥浅笑着接过曼茵递来的茶杯，白瓷杯壁上凝着细汗。
“这地方待的跟坐牢似的，我巴不得早点离开，快憋死我了。”曼德梗着脖子说，目光却瞟向窗外——他哪是嫌憋，是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回到那个有母亲的小院。
“二哥，你就口是心非吧！”曼茵笑着嗔他，转身想去厨房添些热水。
“我有件正事跟你商量。”陈峥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响。
曼茵脚步一顿，知道他们要谈机密，主动退开：“你们聊，我去盯电台。”她戴上耳机，指尖悬在电键上，耳麦里的电流声像春蚕啃噬桑叶，细细碎碎地裹住了一室的寂静。
陈峥俯身靠近曼德，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只剩两人能闻，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桌沿，语气没有半分命令，只有沉稳的试探：“返沪之后，能不能想办法，摸一份日军清乡的布防情形？”
“军统的暗桩不是之前说好先不动吗？你……”曼德猛地抬头，眼里的痞气瞬间褪去——他瞬间读懂了陈峥的意思，要的是日军针对中共的清乡布防图。他低下头，指尖掐进掌心，陈峥是他过命的兄弟，按情理他不该拒绝，可军统的身份是他绕不开的坎，像根刺扎在喉间。
“曼德，”陈峥没有急着追问，只是放缓了语速，眼神里带着一丝凝重，却又藏着对兄弟的体谅，“你也清楚，眼下沪上日军清乡的动静越来越凶，不光是中共的根据地，连我们潜伏的暗线也岌岌可危。”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份东西，不是为了别的，是想弄清楚日军的路数，不管是护着你我，还是接着抗日，都能多一分底气。”
末了，他才补了一句，声音轻却坚定：“还是那句话，我们立场或许有别，但要做的事，都是抗日的。我需要你的帮助。”
曼德点上一支烟，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眼底明明灭灭。烟雾缓缓飘起，缠绕着他的指尖，像极了他摇摆不定的心思——指尖夹着的烟燃得只剩半截，烟灰积了长长一截，终于“啪嗒”落在裤腿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落在房间的阴影里，没什么焦点——眼底是按捺不住的焦躁，陈峥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嘀——嘀嗒——嘀嘀嘀——”电台突然爆发出急促的声响，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寂静里。曼茵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如纸，一把扯下耳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陈峥！上海站急电！是……是曼莉的消息！”
“说。”陈峥腾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声音沉得像江底的石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曼茵攥着电纸的手抖得厉害，眼泪砸在纸上，晕开墨痕，把那行字泡得模糊不清：“曼莉……曼莉她……”她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陈峥和唐曼德一起冲上前，陈峥先一步抢过译电稿，纸上的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眼里：“七日前田中带队清剿美高梅，苏丽丽于混战中与田中共归于尽。”他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纸角被捏得发皱——七日前，正是他们刚离沪不久，按江海城给的调令时间，曼莉本该以文职名义离沪来重庆，他临走前特意去美高梅与她对接，调令是他亲手塞进她手心的，接头地点和暗号都是他亲待的……
唐曼德一把抢过纸条，看到“苏丽丽”三个字时，他猛地抬头，眼底红得要冒火，死死盯着曼茵：“你刚才说什么？曼莉？苏丽丽就是曼莉？她不是在南京吗？怎么会在美高梅？”
曼茵捂着嘴，泪水汹涌而出，只能用力点头：“陈峥跟上峰请求的调令，就是想把曼莉调回重庆，她应该早就登船了……怎么会……”最后几个字消散在哭声里。
唐曼德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与苏丽丽在美高梅的一幕幕猛地倒回，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窝，她喝汽水时微微蹙起的眉……难怪他觉得那么投契。他猛地转头瞪着陈峥，眼神里的震惊瞬间燃成暴怒，下一秒就冲上去揪住陈峥的衣领，把人狠狠怼在墙上，“砰”的一声闷响，桌上的茶杯晃了晃，滚落在地，碎成一地晶莹。
“二哥！”曼茵惊呼出声，脸色惨白如纸，伸手想去拉，却被唐曼德身上翻涌的戾气逼得后退半步。
唐曼德眼中喷着火，死死盯着陈峥，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你们都知道苏丽丽就是曼莉，唯独瞒着我？”
“冷静点。”陈峥没有挣扎，甚至没皱一下眉，只是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稳，只是喉结动了动。
这份稳，平时是唐曼德最信的底气，此刻却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心里。他猛地一拳挥在陈峥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陈峥的嘴角瞬间渗出血丝，头微微偏过去，眼帘垂了垂，没有躲，甚至连反驳的念头都没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像在责怪自己千算万算，却漏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护住那个该护着的人。没等曼茵反应过来，第二拳又砸在陈峥腹部，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蜷缩，却依旧没有抬手格挡，只是后背往冰冷的墙壁上靠得更紧了些，像是想借这实打实的痛感，压下心里翻涌的愧疚——是他没安排周全，曼莉的死，他难辞其咎。
“二哥！别打了！”曼茵的哭声引来了老关，他带着几个心腹推门进来，见这架势，手按在枪套上，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拦，却被屋里的低气压慑住。
“出去。”陈峥哑着嗓子开口，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却依旧平稳。老关看了眼两人，又瞥了眼一旁哭得颤抖的曼茵，终究没多问，摆摆手带着人悄悄退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将室内的风暴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只留下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窗棂。
“二哥，陈峥是怕你知道了影响潜伏！”曼茵哭着扑过来，拉住唐曼德的胳膊，“你在梅机关的身份那么敏感，一旦情绪失控暴露行踪，不光你危险，曼莉也会被盯上啊！”
“放屁……”唐曼德怒吼着，他揪紧陈峥的衣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他妈又想糊弄我！”
“我没糊弄你。”陈峥嘴角挂着血，盯着曼德的眼睛，“但以你的脾气，如果知道曼莉在美高梅，你会怎么样？”
“你……”唐曼德又挥起拳头，但这次悬在半空，看着陈峥靠在墙上，嘴角淌着血，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愧疚，却依旧没半句辩解。胸口的怒火像被突然浇了一盆冷水，渐渐压了下去。他依旧揪着陈峥的衣领，红着眼，压着声音怒吼：“那你就瞒着我？曼莉是我妹妹啊！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