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照片寄意盼归期（第1页）

牡丹厅里的暖光还裹着《花好月圆》的余韵，陈峥见曼莉眼底的湿意彻底散了，才起身理了理西装下摆，语气里带着对家中的牵挂：“时候不早了，曼茵还在家里等着，要不要我现在送你回住处？”

曼莉笑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眼里瞬间亮了亮：“你等等！”没等陈峥应声，她就拎着衣料袋往后台跑，旗袍下摆扫过猩红地毯，带起一阵轻快的声响——那股雀跃的模样，和青浦班时如出一辙：当年听说能提前学新枪术，她也是这样蹦着跑向训练场，连辫梢都跟着晃，满是藏不住的期待。

陈峥坐在卡座里等，指尖着杯沿，想起方才她笑起来的样子，心里软了软。没几分钟，曼莉就跑回来，手里攥着张照片，递过来时指尖有点红：“拿回去给我姐，想我时就看看。”

照片是张三寸全身照，曼莉穿着件素色包边的螺纹半袖旗袍，坐在美高梅露台的金属太阳椅上，身后是开得正盛的三角梅。她没画风月场里惯见的浓妆，只淡淡描了眉，唇上涂着浅粉唇膏，笑容恬淡得全然不像“苏丽丽”，双手轻轻叠放在膝盖上，眼神清亮，透着股难得的文静——这是她上个月趁演出间隙拍的，特意选了最素净的衣服，就想让姐姐看见她安好的模样，少些牵挂。

陈峥接过来，指尖无意间碰到照片背面，触到细微的凹凸感，翻过来一看，是曼莉用钢笔写的娟秀竖版小字，只有三个字：“盼归期”。笔锋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这三个字藏着太多分量：是盼这乱世早点结束，盼潜伏的任务能顺利完成，更是盼有一天不用再伪装身份，不用再穿旗袍装软，能堂堂正正站在他和曼茵面前，说一句“我回来了”。

“好，回去我就给她。”陈峥把照片仔细塞进内袋，语气比平时更沉了些。

曼莉笑了笑，没再多说，只跟着他往外走。到了美高梅门口，晚风卷着霓虹的光吹过来，带着点凉意，陈峥先打开车门让她上车，自己刚要弯腰，却见曼莉忽然退了半步，站在暖黄的路灯下看着他，眼神里藏着叮嘱：“你路上小心，曼茵姐还在等你，别让她着急。”

陈峥应了声，转身上车。车子发动时，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曼莉还站在原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动不动地望着车子的方向，眼神里藏着没说尽的话。

美高梅门口的路灯泛着暖黄，陈峥的车消失在街角时，曼莉还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着旗袍的盘扣——方才递照片时的紧张没散，心里却像被什么填得软软的。她没察觉，自己欣喜中带点失神的模样，全落进了一楼舞池的角落里。

这个男人端着酒杯，指节因用力泛白。杯里的威士忌晃出涟漪，映着他眼底的阴鸷——他方才一眼就认出了陈峥，那个当年在青浦班里的最年轻的教官，如今竟成了租界里风生水起的“陈经理”。可更让他在意的，是站在陈峥身边的“苏丽丽”。

那女人穿粉蓝色旗袍，眉眼间总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尤其是望着陈峥时的眼神，软得像团棉花，却又藏着点倔强的韧。

男人皱着眉回想，怎么也记不起在哪见过——许是陈峥新搭上的歌女，没再多想，注意力又落回陈峥身上。

这笔账，他记了五年。当年他爹托关系把他送进青浦班，本想混个军统身份镀层金，没成想，刚入学就因骚扰一个女学员，被陈峥出手教训。他本就是见了漂亮姑娘就想搭讪的性子，后来有次格斗练习，他故意跟个女学员对阵，借着‘拆解动作’的由头，手往人家腰上蹭，被陈峥抓着手腕拎到场外。

“青浦班不留你这种败类。”陈峥冷冷的说完，转身就走。当时他是真急了，红着眼冲上去，嘴里还骂着：“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他可是谢立公的老朋友！你敢这么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伸手就要抓陈峥的肩膀，可手还没碰到，陈峥就猛地转身，手腕一翻就扣住了他的胳膊，接着往下一压，膝盖顺势顶住他的后腰，“砰”的一声就把他摁在了沙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想挣扎却被攥得死死的，陈峥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冷得没一点温度：“你爹是谁，我没兴趣知道。但你记住——在青浦班，规矩比你爹的面子管用，同袍比你的嚣张金贵。”

周围的学员都看呆了，没人敢说话。他脸贴在沙子里，又疼又羞，眼泪都快憋出来了——他原本想拿爹的身份压人，没成想反而被陈峥按在地上当众羞辱。这份恨，才算真的刻进了骨子里。

后来他爹找了关系，带着沉甸甸的一箱银元去见谢立公求情，却被沈醉递来的考核表堵得哑口无言——射击栏画着红叉，格斗栏写着“心浮气躁，难当大任”，连最基础的电讯课，都标着“错漏百出，不合格”。他爹还想辩解，说“不行我们请陈教官摆酒赔罪”，沈醉却端着搪瓷杯，慢悠悠补了句：“考核是按规矩来的，跟陈教官没关系，是令郎自己不用心。”可他怎么也不信，认定是陈峥在背后搞鬼，故意卡着他的考核，就是要把他赶出青浦班，断他的前程。

最后他被他爹拽着离开时，路过操场，正好看见陈峥在教男学员拆招。陈峥站在沙地上，手把手纠正学员的出拳姿势，声音耐心：“出拳要准，更要稳，将来上了战场，这一拳得能护自己、护同袍。”阳光落在陈峥身上，连侧脸都透着认真——可这份认真，他从来没得到过。

男人攥紧酒杯，指节都泛白了，心里的恨又深了一层：陈峥不仅让他当众出丑，还毁了他的前途，这份仇，他张三少爷总算有机会报了！

如今在美高梅撞见陈峥，又见他护着“苏丽丽”，张彦的眼神更阴了——当年陈峥护着青浦班的学员，现在护着一个风月场的歌女，“护短”的毛病一点没改。

他放下酒杯，杯底磕在桌面发出闷响，没管周围客人的目光，悄悄起身往后台走——刚才他看见田中从牡丹厅败兴而去，肯定是被陈峥下了面子，要是跟田中合作，从“苏丽丽”身上抓陈峥的把柄，既能报私仇，又能在日军面前邀功，一举两得。

穿过喧闹的舞池，张彦避开服务生的托盘，从后门溜了出去。夜色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歪歪扭扭，像极了他扭曲的心思。他快步往田中常去的酒馆走，没察觉身后美高梅的二楼走廊上，曼莉正望着他的背影皱眉——那股吊儿郎当的神态，总觉得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具体是谁。她摇摇头，把这点疑虑压下去，转身回了化妆间——还得准备晚上的演出，没空想这些无关的人和事。

而陈峥的车正往静安路的家开，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照片，想起曼茵在家等着的晚饭，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点笑意。他没料到，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正随着张彦的脚步，在暗处悄悄拉开了序幕。上海的霓虹依旧闪烁，却照不透藏在阴影里的祸心，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蓑笠居士”推荐阅读《被尘封的往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