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时光剪影（第1页）

巷口的月光忽然被云层遮了半分，陈峥牵着曼茵的手往深处走了两步，避开了偶尔路过的黄包车车灯。他指尖的薄汗渐渐收了，掌心却依旧滚烫，像是要把承诺烙进她的掌纹里：“周明那边我留了暗号，他会先盯着76号行动处——王默林说‘有内线在里头’，未必是真要查内线，更可能是想借内线钓‘鱼’，咱们别先乱了阵脚。”曼茵点点头，风吹起她披肩的边角，陈峥伸手替她拢了拢。两人回到石库门，进屋后先检查了屋内的暗格——电台和密电本藏在地板下，铺着的木板纹丝未动，显然没人来过。曼茵松了口气，将微型相机小心放进梳妆台的抽屉，垫在一叠旧手帕下，指尖蹭过冰凉的机身，忽然想起王默林说的“鱼”，心又提了起来。“别多想了，先休息。”陈峥走过来，轻轻合上抽屉，“胶卷得在暗房里用安全灯冲，明早去老杨的照相馆，他有经验，不会出岔子。”夜里很静，只有窗外的梧桐树影在月光下晃。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尺距离，都没怎么睡。曼茵闭着眼，脑子里反复过着王默林的话——“鱼在外头，掌握着整个交通网”，她想起鱼滩的老周、负责传递消息的阿芳，还有每次接头时的暗语，万一“鱼”出事，整个网都会塌。陈峥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悄悄伸过手，指尖碰到她的手背，轻轻捏了捏，像在说“有我在”。天刚亮透，两人换好衣裳。曼茵挎着菜篮捥着陈峥的手臂，装作去菜场顺路洗照片的模样，慢慢往“光明照相馆”走。照相馆的木门刚拉开一条缝，老杨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刚开门呢，要洗照片还是拍照？”他穿着灰布褂子，手里还拿着块擦镜头的软布，眼神扫过陈峥又飞快移开。“洗卷胶卷。”陈峥把布包放在柜台上，声音压得平常，“胶卷是昨天帮邻居家孩子拍的，人家着急要。”老杨点点头，朝后院喊了声唤来个小学徒看店，实则是望风，便引着他们往后走。穿过挂着样片的走廊，推开一扇贴着“设备维修”的木门，暗室里瞬间漫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只有一盏昏红的安全灯亮着，光线弱得刚好能看清东西，却不会让胶卷曝光。老杨关上门，先检查了暗室的通风口——确认外面安全，才接过陈峥递来的微型相机，指尖熟练地拆开，将胶卷取出来放进显影液里，轻轻搅动着玻璃罐：“周明半夜传消息来，76号的‘钓鱼计划’定了，后天上午在静安寺的茶馆设局，让那个内线约‘鱼’见面，想当场抓。”曼茵猛地攥紧了衣角：“那内线……知道‘鱼’是谁吗？”“应该只知道个大概，但没见过正脸。”老杨指了指显影液里的胶卷，红灯下，胶片的边缘己经开始显影，“周明查了，那个内线是行动处的一个小特务，去年被抓后叛变的，手里攥着几个交通点的地址，但不知道核心的人。”陈峥靠在墙上，眉头皱着：“藤田是想抓了‘鱼’，顺着交通网往下查，把咱们在上海的人一锅端。”他看向曼茵，“咱们得想办法把消息传给‘鱼’，但不能首接联系——万一被盯梢，反而暴露。”老杨点点头，把显影液的罐子放在恒温架上：“得等二十分钟，让字迹显清楚。周明的意思，利用内线被抓的影响通知各点位，变向通知“鱼”小心。”“不能首接通知吗？”曼茵追问。

“不合规矩，只能等各条线上线联络下线，下线不能主动活跃。”陈峥拍拍曼茵的肩膀安慰道：“周明的计划很稳妥，这样一来就能放出口风，以“鱼”的警惕，不会出差子。”二十分钟很快过去。老杨把显影好的胶卷取出来，放在清水里冲洗后，又放进定影液里。这次没过多久，胶卷上的字迹就清晰起来——红灯下，日军军火运输的信息一个个跳出来：下周初三凌晨，“樱花丸”号运输船从吴淞口出发，载着一批迫击炮和子弹，护航有两艘炮艇，目的地是长沙前线。陈峥凑过去看，指尖在胶卷边缘轻轻划过：“这批军火要是到了前线，10万日军再上重火力，薛伯陵的压力太大了，得把消息和‘钓鱼计划’一起传给总部，让他们协调。”“我今天下午就通过电台发。”曼茵回道。老杨把胶卷晾干，剪成小段放进一个铁盒里，又从暗房出来到了前堂，陈峥突然拉住曼茵，对老杨说：“给我们拍张合影吧！”暗室旁边的屋里放着台老式座机相机，镜头对着一面简单的布景布。陈峥拉了拉曼茵的手走过去。曼茵愣了一下，随即跟着站过去，肩膀挨着他的胳膊。老杨举起黑布罩住相机，调整了下焦距：“靠近点，笑一笑，别太僵。”陈峥侧过头，看着曼茵的侧脸，忽然轻声说：“别怕，咱们能护住‘鱼’。”曼茵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神，心里的慌意忽然散了些，嘴角慢慢扬起一点弧度。“好了，别动。”老杨按下快门线，只听“咔嗒”一声轻响，没有刺眼的闪光，只有机械转动的声音，却把这一刻的并肩，悄悄留在了底片上。过了一会取出刚洗好的合影——照片上，两人站在布景布前，笑得不算灿烂，却很安稳。老杨把照片和铁盒一起递给陈峥：“你们从后门走，我刚才看见街对面有个穿黑褂子的，像是76号的探子，你们身上有货，就别跟他照面了。”两人接过东西，谢过老杨，从后门绕进一条窄巷。巷子逼仄，墙面上爬着斑驳的青苔，风穿过砖缝时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曼茵手里那张合影的温度——相纸边缘还泛着的软，指尖蹭过，能触到她和陈峥并肩而立的轮廓。陈峥走在靠外的一侧，脚步放得轻，目光却没停过，时不时扫过巷口的动静。走到中段时，他忽然停下，抬手轻轻按住曼茵的胳膊，指尖朝着巷口那片漏进来的阳光扬了扬。晨光斜斜地铺在青石板上，把空中浮动的尘埃都照得分明，远处隐约传来早点铺子的叫卖声，是乱世里难得的烟火气。“等这次任务结束，”他声音压得低，却比巷里的风更稳，目光落回曼茵脸上时，带着点她少见的柔和，“咱们找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再好好拍张照——不用躲着暗室的红灯，也不用怕谁盯着，就像寻常人家那样。”曼茵心里一动，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笑得浅，可肩膀挨着肩膀的模样，本就藏着寻常人家的安稳。她攥紧相纸，抬头时，眼角的慌意己经散了大半，只轻轻“嗯”了一声，跟着陈峥往巷口的光亮里走——脚步比来时更沉，也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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