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渝州收网斩元凶(第1页)
重庆的雾浓得化不开,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压在神仙洞公馆上空。书房里,戴笠捏着两份文件的手指己泛了白,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颤——左手是陈峥从上海递来的“中统三局私吞军粮清单”,字迹遒劲,每一笔都标着物资流向与经手人;右手是稽查处刚送来的“李专员重庆账目核查报告”,附在后面的钱庄流水单上,红色印章盖得醒目。两份纸页上的数字严丝合缝,日期能串成一条完整的链,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CC系这位藏在幕后的黑手,牢牢缠在了网中央。
副官轻手轻脚将中统发来的第三次问询电报放在桌角,纸页刚落下,就听见戴笠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裹在浓得化不开的烟味里,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狠厉:“陈果夫倒护得紧,三封电报,字字都在替他的狗喊冤,说我们‘借日伪之手打压CC系’。”他将清单往红木桌面上一拍,纸页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可他忘了,李专员在重庆挪用军粮、补上海窟窿的账,连钱庄私户的每一笔流水都在我这儿,他也配谈‘冤’?”
副官垂手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他比谁都清楚这两份证据的分量——陈峥送来的清单,是中统三局在上海私吞物资的“明罪”,桩桩件件都能对应上日伪清乡物资的缺口;稽查处查的账目,是李专员在重庆挪用军粮、倒卖军需的“暗账”,连他给上海三局汇钱的钱庄回执都没落下。一明一暗,刚好坐实了“李专员遥控上海栽赃陈峥、重庆挪用军粮填黑市窟窿”的罪证,半分辩解的余地都没留。
“给中统发个回电。”戴笠指尖在“李专员私户流水”那行字上反复敲了敲,语气里满是嘲讽,“别跟他们绕弯子,就说‘稽查处查获李专员挪用重庆军粮、资助上海三局倒卖清乡物资证据,现己交由军法处查办’。再把陈峥送来的三局清单抄一份附上,让陈果夫自己看看,他拼了命护的,到底是个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是军统要刻意打压CC系,是李专员自己犯了军法,证据确凿,谁都护不住。
副官刚要转身,戴笠又出声叫住他:“让稽查处现在就去抓李专员,多带两个人,不给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告诉军法处,按‘通敌资敌’的罪名审——他把清乡物资倒卖给黑市,黑市又把东西流到了日伪手里,这罪名,够他掉三次脑袋。”
话音顿了顿,他伸手拿起桌角陈峥的电报,目光落在“己与江海城交割半条物资通道,换取三局核心罪证”那行字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陈峥这步棋没白走。再给江海城发个电,就说‘李专员己抓,上海三局的烂账不用再瞒,让他在南京给中统递个话——想要李专员的命,就把CC系在上海的所有暗线清单交出来’。”
这才是陈峥与江海城谈条件的真正目的——用半条看似重要的物资通道,换中统三局的罪证;再借戴笠的手,拿李专员的命逼中统交出剩余暗线。既报了曼莉的仇,又清除了军统在上海被中统攀咬的隐患,还顺带断了CC系在上海的根基,一举三得。
副官应声退去时,戴笠伸手拿起桌上的古董锦盒——那是毛人凤托陈峥送来的“诚意”,里面装着一块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此刻这锦盒,倒成了这场局里“顺水推舟”的注脚。他缓缓打开盒盖,玉佩在台灯下泛着温润却冰冷的光,忽然想起陈峥电报里的话:“江海城要通道,非为私利,是为盯紧CC系南京余党,防他们再搞小动作。”嘴角终于勾了勾——毛人凤懂分寸,不越界;陈峥知进退,会布局,这两个“自己人”,倒把这盘棋走得比他预想的更利落。
没过半个时辰,稽查处的电报就送了进来:李专员在和丰钱庄柜台前转移赃款时被抓,当场搜出他与上海三局的密信,信里写着“如何栽赃陈峥、如何倒卖军粮”,人证物证俱在,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戴笠捏着电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雾里隐约能听见远处宪兵队的脚步声,沉稳而急促。他知道,这脚步声不是冲李专员一个人去的——是冲CC系在重庆的残余势力,是冲所有敢在军统眼皮子底下搞鬼、敢动军统人的人。
“给陈峥发个电。”戴笠转身走回书桌前,语气里终于少了些之前的沉敛,多了几分决断,“就说‘李专员己擒,押往军法处候审;中统暗线清单,江海城在南京对接,不日便可送来。你在上海盯紧三局余孽,别让他们跑了。唐曼莉的忠勇勋章与抚恤金,待此案了结后,我亲自批给你,不会委屈了她’。”
他没提“如何反咬中统”,却把所有结果都摆得明明白白——李专员伏法,CC系被迫让步,曼莉的后事有了着落,上海的局,总算彻底清了。
电报发出去时,重庆的雾终于散了些,细碎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桌上的证据上,把那些黑字照得格外清晰。戴笠拿起烟斗,用火柴点燃烟丝,烟雾在光里飘成一团朦胧的影。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陈峥从青浦特训班返沪前,曾把适配上海潜伏任务的学员考核表摆在他桌上,最先圈中的是内敛沉稳的唐曼茵。可当时,附在考核表后的唐曼莉的照片,却意外吸引了他——照片里的姑娘穿着特训服,眼神亮得像闪耀的星,透着股不服输的果敢刚毅,是个可塑的好苗子。
他随手翻开抽屉里唐曼莉的档案,纸页上“上海潜伏三年,执行任务十七次,无一次失误”的字样格外醒目,眼底不由得沉了沉——这颗棋子的命没白丢,她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军统在上海的稳固,换来了对CC系最狠的一次敲打,值了。
书房里渐渐静了下来,只有烟斗明灭的光在暗里闪烁。戴笠知道,李专员一倒,CC系在重庆的气焰会彻底弱下去,上海的中统势力也会断了根。接下来,该是军统好好掌控陪都与租界脉络的时候了。而陈峥与毛人凤,经此一役,也该更清楚——在他的局里,只有听话、会做事的人,才能走得远。
…………
深夜的黄浦江边,江风带着水汽吹过来,裹着几分凉意。陈峥和曼茵并肩走着,两人的手轻轻牵在一起,指尖传来彼此的温度。白天,上海站内己贴出了曼莉的忠勇勋章通告与嘉奖令,红色的纸页贴在公告栏中央,把“唐曼莉同志,潜伏上海,以身殉国,追授忠勇勋章”的字样衬得格外庄重。之前站内那些对陈峥“跳级升职,清除沪南区长”的质疑声,也终于彻底压了下去。
外勤本就是最危险的活,也是军统消耗最大的岗位。这些年,多少兄弟不是死于敌特的枪口,而是败在了派系争斗的冷枪下——中统明里暗里滋事不断,好些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栽在了谁手里。但这一次,军统总算强势了一回,替曼莉,也替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兄弟,讨回了公道。就像陈峥之前说的:“一条潜伏线,就是一条人命,不能让弟兄们死得不明不白。”
江风又吹过来,曼茵下意识往陈峥身边靠了靠,侧头看他:“在想什么?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陈峥回过神,转头看向曼茵,眼底的沉郁散了些,扯出一个浅淡的笑:“没什么,就是在想,曼莉的勋章,该送去哪里。”
曼茵脚步顿了顿,轻声叹道:“我觉得你变了。”
陈峥也停下脚步,看着曼茵。昏黄的路灯落在她脸上,映出几分柔和的影。曼茵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你的话比以前更少了,总把事闷在心里。”
陈峥沉默了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伸手将曼茵揽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
他没说对不起什么,可曼茵都懂——他是在为曼莉的死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护住她;也是在为这段时间忽略了她而抱歉。她轻轻拍着陈峥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兽,声音放得很柔:“如果当时换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做和曼莉一样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陈峥心里最软的地方。他收紧手臂,把曼茵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曼茵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陈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得带着我,一起看硝烟散尽的那天。我们还要替曼莉,看到胜利的那天。”
陈峥的下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怀里的人很轻,却给了他一种踏实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些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好。”
江风依旧吹着,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规律的声响。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手牵着手,望着远处租界区零星的灯火,心里都清楚——往后的路还会难走,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就总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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