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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街头偶遇周大人的隐晦提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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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深抱着几卷旧书从西市书坊出来,天色灰得像是谁往锅里倒了半瓢墨汁。他没打伞,也没急着走,站在街口把怀里那几本《贞元户帖考》《赋役源流辑要》往上搂了搂——这都是裴阙新规出台后还能拿到手的“漏网之鱼”,靠的是赵福生在书院当差的徒弟偷偷夹带,外头包着两本《女诫》和《养生论》,伪装成某位老学究的私藏读物。

他低头看了眼袖口补丁,手指无意识了下腰间竹箱暗格里的量天尺。昨夜翻到三更,才从一堆冷档里扒拉出一条线索:贞元八年江南漕粮折银案背后,竟有三十七个县同时虚报田亩数,误差率惊人地一致。这事要是放在现代,那就是典型的系统性数据造假,可在这儿,没人会去算这个“误差率”。他们只信圣贤书上写的“民不加赋而国用饶”。

正想着,前头十字街一阵骚动,青呢官轿稳稳停住,轿帘一掀,周大人拄着拐杖下来了。老头儿穿着深青补子官服,玉牌上“首如弦”三个字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左脚先落地,右脚慢半拍,走路还是那个老样子——像秤杆找平衡。

“哟,这不是齐公子?”周大人看见他,眼睛一亮,声音却压得很低,“买书去?”

“嗯,随便看看。”齐云深拱手行礼,语气平常得跟菜市场碰见邻居似的,“大人怎么也逛起街来了?”

“咳,躲雨。”周大人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敲了敲腰间玉佩,那动作轻巧得像在拨算盘珠子,“这天啊,说变就变,前脚还晴着,后脚就能浇你一身。”

齐云深笑了笑:“那您赶紧回轿吧,别淋着。”

“不急。”周大人没动,反而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更低,“最近……读什么书?”

“杂七杂八的,前朝赋役旧档居多。”齐云深答得坦然。

周大人点点头,忽然说了句:“秤砣虽小压千斤。”

齐云深一顿。

这话听着寻常,可他知道,这位都察院御史从不说废话。尤其是这种时候,偏偏挑在“新规”刚出、“清查”风声西起的节骨眼上。

“但啊,”周大人继续道,手指又轻轻敲了敲玉佩,“秤杆要是歪了,再准的砣,也称不出真斤两。”

话音落,街上正好一阵喧闹,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穿过人群,几个孩童追着狗跑过,话头就这么被盖住了。

齐云深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周大人冲他笑了笑,像长辈看晚辈那样温和:“天欲雨,宜早归。”

然后转身,上了轿。

轿夫抬步,青呢帘子一晃,人就走了。

齐云深站在原地,怀里书卷沉甸甸的,耳边还响着那句“秤杆歪了”。

他忽然想起昨夜灯下翻到的那份《贞元八年灾蠲奏销册》——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三十个受灾县上报的减免额度,竟然和非灾区的税额增长完全对得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像是有人提前算好了,拿灾情当账本平账。

现在想来,那不是巧合。

那是秤杆早就被人调歪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书,封面写着“农政全书”,翻开第一页,夹着一张纸条,是李慕白早上塞给他的:“城南水文图己改三稿,等你过目。”字迹潦草,还画了个歪嘴笑脸。

他把纸条折好放回,抬头望向周大人离去的方向。

轿子早就没了影。

可那句话还在。

“秤杆歪了”。

不是说哪个人贪污,也不是说哪笔账错了,而是整个衡量的标准,己经被悄悄扭成了另一个角度。你以为你在按规矩办事,其实规矩本身己经不作数了。

他忽然笑了下。

笑自己之前太天真。以为只要写出好文章、拿出真证据,就能让人听进去。可人家根本不在乎你说什么,他们在乎的是——你有没有资格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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