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伞下人间(第1页)
流云城的春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仿佛是天地间最温柔的呢喃。
它轻轻地、细腻如酥地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使得那些古老的石板更加显得青翠欲滴。
雨水不仅润湿了街道,也模糊了远处山峦的轮廓,给整个流云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雨中的流云城,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每一笔每一划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与和谐。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和着雨后清新的气息,让人不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的恩赐。
黄轩撑着一把新买的油纸伞,行走在长街上。
伞面是普通的青褐色,衬得他愈发像是个寻常的书生。
他走得不快,似乎在欣赏这雨幕中的街景,实则心神沉静,体内魔元如溪流潺潺,与这天地间的气息隐隐相合。他的步伐虽慢,但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有力,仿佛与大地的脉动同步。
他的眼神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感受着这雨中的世界。他的内心,如同这春雨一般,细腻而柔和,与外界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道心种魔篇》中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他近来有所悟,魔元之暴戾,未必不能以水之柔韧化之。吞噬是掠夺,是“损有余”,然天地运转,自有其“补不足”的生生不息之道。
他尝试着,不再仅仅将魔元视为杀伐利器,更视作感知天地、体悟己身的桥梁。他开始理解,魔元的力量,不仅仅在于破坏,更在于创造,在于修复,在于给予生命以新的希望。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一条能够让他在魔道修行中,寻找到内心的平和与宁静的道路。
前方街角,一阵压抑的啜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个约莫六七岁、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屋檐下,浑身湿透,肩膀一耸一耸,哭得伤心。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脏兮兮、似乎断了腿的布偶兔子。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使得那对羊角辫显得更加凌乱,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抱着那只兔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泪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行人匆匆,无人为她驻足。在这世道,自身的温饱尚且艰难,谁又有余力去顾及一个陌生孩童的悲伤?
黄轩的脚步顿了顿。
伞下微光
雨丝如针,斜斜织着灰蒙蒙的天。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倒映着往来行人匆匆的鞋履与油纸伞面。黄轩立在巷口的飞檐下,玄色衣袍边缘沾着些泥点,那是方才追踪仇家时留下的痕迹。他垂着眼,看着雨珠从指尖滴落,心中如古井无波——这是魔道修行的要义,斩断俗缘,心硬如铁,任世间悲欢起落,皆与己无关。
巷尾忽然传来一阵哭声,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孩童纯粹到极致的悲痛,像细针般刺破了雨幕的沉闷。黄轩本己抬步欲走,脚步却莫名顿住。他循声望去,只见青砖墙根下,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正蹲在那里,鹅黄色的布裙被雨水打湿了大半,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白色布偶兔子,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
那无助的身影撞进眼帘时,黄轩的脑海中骤然闪过柳伯的面容。那年他尚是稚童,被仇家追杀至破庙,是守庙的柳伯将他藏在柴房,用粗布衣裳裹住他发抖的身子,临终前枯瘦的手抚着他的头,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黄轩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指尖微微蜷起。这些年他浸淫魔道,以杀止杀,以为活着便是不死,便是将仇人一一碾碎。可此刻看着小女孩通红的眼眶,听着那不含半分杂质的哭声,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活着还有别的模样——是心底不该被冰封的、最柔软的那一处光亮。
一声极轻的叹息消散在雨里。黄轩迈步走过去,手中的油纸伞微微倾斜,大部分伞面稳稳罩住了小女孩的头顶。冰凉的雨丝不再落在她的发顶与布偶上,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了些,茫然地抬起头。
那是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子红红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子,怯生生地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怀里的布偶兔子被抱得更紧了些,露出的一只布腿软塌塌地垂着,上面还沾着泥污与一道明显的裂口。
黄轩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齐平。他刻意放柔了声音,褪去了平日的冷硬,只余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怎么了?跟家人走散了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小下巴轻轻磕在布偶兔子的头顶,哽咽着举起怀里的兔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白……小白为了救我,被马车撞坏了……它不会动了……呜呜……”
原来是为了一只布偶。黄轩沉默了片刻。在眼中,这不过是件可以随意替换的玩物,可在孩子纯粹的世界里,这只陪她睡觉、听她说话的布偶,或许便是她小小的天地里,最珍贵的依靠——天塌下来般的大事。
他没有嘲笑,也没有敷衍地说“再买一只就好”。黄轩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布偶兔子脏兮兮的耳朵,一丝极其温和的魔元悄然探入。不同于往日对敌时的暴戾与破坏力,这缕魔元细软如棉,细细游走在布偶内部,感知着断裂的棉线与移位的填充物。他能清晰地“看见”,布偶兔子的一条腿里,支撑形状的竹篾断了,棉絮散落在布套里,才让那只腿软得无法立起。
“它只是太累了,睡着了。”黄轩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眼睛上,声音轻得像雨丝拂过花瓣,“你看,等雨停了,它就会醒过来的。”
话音落下时,他的指尖微微一动。那缕魔元灵巧地将散落的棉絮归位,又用极细的力道将断裂的竹篾轻轻固定,甚至还悄悄将布套上的裂口拢合了些,不留半分修复的痕迹。这手法极其巧妙,是他这些年在魔道修行中练就的精准控制力,此刻却用在了修复一只布偶上。
小女孩将信将疑地低下头,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怀里的布偶兔子。恰在此时,巷口的雨势渐渐歇了,云层被风吹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却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恰好洒落下来,落在布偶兔子雪白的绒毛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呀!”小女孩忽然发出一声轻呼,惊喜地伸出小手指,碰了碰布偶兔子垂着的腿。那只原本软塌塌的布腿,此刻竟能轻轻立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地捏着布偶的耳朵,轻轻晃了晃,布偶兔子的身子不再歪斜,像是真的“醒”了过来。
“小白!你真的醒了!”小女孩破涕为笑,泪珠还挂在脸颊上,笑容却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得能驱散所有阴霾。她紧紧抱着布偶兔子,在原地轻轻蹦了两下,又仰起头看向黄轩,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两颗星星:“谢谢哥哥!”
黄轩看着那灿烂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站起身,将油纸伞往小女孩那边又递了递:“快回家吧,家人该着急了。”
小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抱着她的“小白”,脚步轻快地朝着巷口跑去,鹅黄色的布裙在阳光下晃出小小的影子,跑远时还不忘回头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黄轩依旧站在原地,手中的油纸伞还保持着倾斜的姿势,伞沿上的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方才探入魔元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布偶绒毛的柔软触感。
他的双手沾染过太多鲜血,掌心总是带着洗不掉的冷意。可此刻,那片因仇恨与杀戮而冰封的心境,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温暖的涟漪。他忽然明白,给予一份微不足道的善意,见证一份纯粹的快乐,竟能让心境变得如此通透——不是魔道修行中追求的力量暴涨,而是一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前所未有的平和。
雨彻底停了,阳光渐渐洒满整条小巷。黄轩收起油纸伞,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心中有了新的感悟:魔道修行或许并非只有冷酷与无情,那些被世人摒弃的“魔元”,也能化作修复布偶的温柔力量。原来在不经意间,一个小小的善举,既能照亮他人的世界,也能温暖自己冰封的心灵——这或许是比力量更难得的、属于魔道的另一种境界,一种心灵的净化与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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