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岛(第8页)
林孟笙在别墅找不到她人,沿着猜想慢慢找来,远远便看见那人望着海平线尽头的白浪发呆。她并未打扰,还是顾谣记起时间不早得赶快回家,转身却发现不知在此处站了多久的林孟笙。
她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静默着,没人开口说话。顾谣回头看了眼大海,红日漂浮在海平线尽头,正一点一点向下坠落。
林孟笙站在原地等她,顾谣走下去时握住那人举向她的手,奇怪道为何知道自己一定在这儿?
林孟笙反问道若她不来,顾谣自己是否能找到回家的路?她笃定对方来时磕磕绊绊,全然有迷路的可能。
顾谣被人戳中心事:“你不是来找我了吗?”林孟笙不答。二人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衣裳被海风吹得四下凌乱,顾谣看着看着,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想我知道关于你的故事是什么了。”
“林孟笙,我很喜欢你笔下的人鱼岛,或者换个说法,维瑟拉。”
听了这话,林孟笙停下脚步回头望她,顾谣笑笑:“我曾经做过太多征文活动的评委了,所以不许责怪说怎么能记起来得这样慢。那篇小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以至于我阴差阳错被它引导,这才有了找到人鱼岛的执念。”
“人鱼岛的名字是你怕暴露自己身份,或是怕外人知晓它真实存在而故意编造的吧?不让我住别墅南面,是因为黄色沙滩边缘的巨大黑色礁石,其实在维瑟拉岛南面对吗?”
顾谣知道林孟笙没有反驳,其实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大学时在我和前任确定关系前,那本夹着情书的,关于人鱼岛故事的小说,也是你悄悄送给我的吧。”
“林孟笙,既然关注了我那么多年,为什么不敢直说呢?我和她……前任女友,已经结束了,你完全可以早些来找我的。”
“得到消息后,我想过去找你的。”林孟笙道:“可是我来晚了一步,顾家人囚禁你的自由,即便是我用尽方法也无能为力。”
“不久前我问你,你会怪我来得太晚吗?现在我想问的确是:顾谣,你会怪我能力不足,到底没能救出你吗?”
“林孟笙,我不怪你,你没有错,我甚至要感激你才对。”顾谣说着,眼泪落下来,“谢谢你还愿意相信。”
林孟笙笑说:“没什么好谢的,顾家的发家史和背叛,冷漠与死亡相关,可我明白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父亲联合情人逼死结发妻子,妻子父母,并无耻地倾吞她家族财产。顾谣,可你的文字中全是挣扎不对吗?我看到了你的痛苦,所以我愿意相信。”
“我爱上你远在你认识我之前,林家人信奉执着,孤独和真诚的力量,记得吗?”林孟笙握住她的手继续往回走,“所以我们才是同样的人啊,这话我在第一次晚餐时就和你说过。”
顾谣疑问被尽数解答,这让她想起从前在名流聚会上遇见的林孟笙。那时的她只觉得林孟笙和周围的人都不太一样,她爱憎分明,不会用好言相待这种顾谣习惯的圆滑手段,少了些生意人的精明,对待值得的朋友更多了些真诚。
手段而已,独特性格本身不过是商人做事的手段罢了,有人这样对顾谣解释道。她也并不是不懂这些,可总觉得若是当真如此,那林孟笙装得也太自然了点,不可信。
现在想来自己对那人的好感其实由来已久,而渔女教给林家人的信仰无论是手段也好,真实性格也罢,都使得林孟笙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
可见故事确实没有结局,因为笔酣墨饱之下,成片的未来仍待书写。林孟笙完全有能力画就独属于她的人生,至于那人生里有没有顾谣存在的影子,那便是她二人都无法预料的事了。
晚饭后乌云滚滚,竟意外下起雨来。林孟笙指尖夹着香烟,没有关窗打算,雨丝带着海风味道打湿客厅与阳台连接处的小块地毯,顾谣则在房间床上抱膝坐着,手机屏幕上显示朋友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我五天后就回来了,和顾阿姨一起。”朋友发了个“抱歉”的表情,“她说她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国外,嫌我照顾不好你,偏要跟来。”
“话说回来,阿姨原本没有这打算的,可一知道你现在和林孟笙住在一起,就明显有些不太对劲了。”
她八卦道:“顾家和林家不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吗?怎么我看着倒有点像仇人呢?你和林孟笙怎么了?”
顾谣回复道:“没什么。”
朋友看出她兴致不高,虽然已靠着聪明直觉隐约猜到了几分,却不好问,又加之说漏嘴对顾谣的愧疚,也就不问了,找借口说出去买点东西终止了聊天。顾谣关掉手机仰面躺在床上,浅浅一觉睡醒后到浴室洗澡,吹完头发出来时外面的雨还在下。
林孟笙坐在客厅餐桌的木椅上,顾谣站在楼梯拐角,一眼就望见那人面前烟灰缸里散落的灰屑。林孟笙心情不好,顾谣心道。她踩着拖鞋迈步来到那人身侧,皱眉心疼道:“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客厅抽烟?”
“你有事瞒我。”林孟笙视线从雨幕移开,转而迎接顾谣不忍目光,“什么时候走?”
“五天后。”顾谣拉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一个人躲在客厅抽烟?”
“心烦。”林孟笙不着痕迹地避开她询问目光,视线落在昏暗的客厅虚空。她没开灯,窗外有暴雨,偌大的客厅被潮湿味道填满,“顾谣,让我送你个海螺好吗?传说中渔女正是收到了人鱼送来的海螺,才不受控制地沦陷的。”
“有爱情魔力的海螺吗?”顾谣拆穿她谎言道:“渔女其实早在海螺之前就真心爱上了人鱼吧?”
“你这么想吗?那真相或许就是如此吧,我愿意相信你的说法。”林孟笙话锋一转:“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送你一个海螺,能随身带着的那种,让你一看见它,就能想起我。”
“你就这么害怕我会把你忘记吗?”顾谣语调很慢,带上被暴雨浸湿的淡淡哀愁,有些生气,“可若是我自比为渔女呢?”
“那我就自比为人鱼吧。”
林孟笙有意终止话题,强迫自己忽略对方情绪:“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早餐时间不变,记得不要迟到。”
大雨下了两天也没有停止迹象,二人沉默着用完一日三餐,又沉默着在饭后分别。晚上顾谣睡不着,起身去厨房倒杯水喝,意外发现林孟笙竟孤零零的一个人睡在客厅沙发上,电视低声放着无聊的连续剧,屏幕的光一闪一闪,在没开灯的情况下格外刺眼。
她心疼大过了责备,在沙发前望着那人安静睡颜站了很久,无聊的电视节目太吵,屋外的雨声太大,顾谣动作僵硬地蹲下身去,凑近后耳边终于只剩下了林孟笙温热的呼吸。
顾谣手在抖,她指尖触摸那人侧脸,小心翼翼,做贼心虚。林孟笙闭眼时面容安静,再没有素日的凌厉妩媚,很乖很乖,她羽睫轻颤,蝴蝶振翅般在顾谣手心一挠一挠。那人睁开眼睛,顾谣停下动作不敢看她,二人便在这份沉默中相持,林孟笙开口时呼吸擦过那人指尖:
“你要维持这姿势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