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岛(第5页)
“然后?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日久生情啊我的傻孩子呦!”
顾谣脸上的笑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震惊道:“所以这就是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俗不俗套阿婆不知道,反正故事的结局就是渔女和人鱼相爱了,在一起了。两个女人?其实很正常,就像……”
顿了顿,她有意无意朝林孟笙那侧看了一眼,“啊,阿婆话说多了,不说了不说了,天快黑了,你们还不打算回去吗?”
顾谣为没听到完整的故事闷闷不乐起来,私下里悄悄计划着必得找个机会把这疑问补齐才好。第二天一早刚起床不久,却收到了朋友因为公司业务得先回国一趟的消息,问顾谣道她一个人先在此处待段时间可好?等几日后自己忙完了,自然会回来找她。
顾谣答应下来,女伴临走前找到林孟笙,和主人家客气了一番。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堆场面上的废话,约定说今后有机会定要合作。
林孟笙保持着体面客套的微笑,送走朋友,顾谣和她沿着环山公路爬坡上来。阿婆早已准备好午饭,吃饭时林孟笙提议说小岛东面有一处陡峭的悬崖,可看到开阔的壮丽海景,值得一观。顾谣没拒绝,于是当天下午二人一并出去,花了好久才到达终点。
顾谣碎花裙被海风舞动,摘下系有绿色丝绸缎带的宽檐草帽,及腰长发被阳光染成金黄色,和波光粼粼的起伏海面遥相呼应。
林孟笙在她身后,默默端详那倩丽背影,一时无言,恍惚中想起母亲,和她那标志性的宽大帽檐。
顾谣心被自由填满,感到一种安宁的寂静,风声哗哗中天高地广,她不再是狭窄笼中扑腾的小雀。精明世故的家庭,背叛誓言的爱人,可此刻她不想这些,偷来的时光即便短暂,也是难得的乐趣。
后半生的日日夜夜里会回忆起当下吗?顾谣想。至少此刻尚且自由。她闭上眼睛,绿色缎带像海浪般缓缓流动,唤醒林孟笙沉睡记忆。
女人定定地看了会儿,皱眉移开目光,她走到顾谣身后,顾谣并未反抗,于是林孟笙从背后抱住她,那怀抱中饱含克制的挣扎。顾谣睁开眼睛,问那人说她们是否曾经见过?
林孟笙避而不答。只道自己认识她远在顾谣认识自己之前,笃定道总有一天顾谣会想起那段记忆的,却不是现在,因为自己不愿亲口诉说。
“林孟笙,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啊……”顾谣悄悄习惯着肩头那人重量,克制住偏头看她的欲望,“渔女的故事还没讲完,人鱼岛的疑惑尚未解答,你身上全是我看不清的谜团。”
“我不会离开的,在弄明白一切之前。”顾谣向后一抓,握住那人骨节修长的右手,笑道:“想听故事吗?换我来讲给你听啊。”
林孟笙不答,顾谣便兀自说起故事来:“29年前,年轻的顾夫人生了个女儿,女儿取名为顾遥,后又觉得遥字不好,喻意子女离开身边太远,有分离含义,就把遥改成了谣,把孩子带在身边精心养着,只等她长大成人。”
“女孩被家庭世故氛围熏陶,没什么珍爱的理想,她世故又圆滑,大多数时候都冷眼旁观这世上一切,没有真心朋友,和父母那辈商人一样被利益名誉牵动心弦,可女孩总感觉身体里缺了一块。她甚至把这种感觉比喻成有腐肉在其内生长,急需不太相同的新鲜血液灌溉才能存活下去。”
“大学去学艺术,喜欢弹琴画画写作并开始渐渐排斥周围人把这才艺当成她魅力加持的手段。母亲想把女儿培养成长袖善舞的社交宠儿一类角色,她偏不,年复一年地和母亲对着干。母亲拿她没法,她又甩出一记重磅炸弹:说自己喜欢女人,并在大学里谈了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把母亲气得不行。”
“后来呢?”林孟笙压抑痛苦情绪,艰难道:“所以为什么就那样轻言放弃了呢?”
顾谣握着她的手在颤抖:“后来……”
“我亲眼看着喜欢的人离我而去,毫无负担地踏入婚姻殿堂。”
“林孟笙,我喜欢了她很多年,她是我年少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从高中就开始了。她说过会和我相伴一生的,追逐勇气和刺激,提倡真诚和反叛,可她食言了。我恨她,恨她言而无信,因此憎恶身边所有和她相关的一切一切。”
“那段日子真难熬啊……我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整天整天都只会偷窥那人的幸福。她结了婚,有了孩子,把我忘记的速度比鱼记忆消失得还快。”
听到这比喻,林孟笙不禁低头发笑,顾谣原本在忍,到底是没忍住和她一起笑出声来,嗔怪道:“这个故事明明很悲伤的,被你这一打断,我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
她整理情绪继续讲下去,云淡风轻的态度,让林孟笙顿觉恍惚:“之后,母亲病了,医生说病得很重,没几年的光景了。”
“女孩当时有点不知所措,她和家人闹了多年,关系一直都很紧张,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可让她震惊的是父母其实并不怪她,她回来后母亲甚至捧着她的手说:她喜欢女人也不要紧的,父母只想她好好的就行。”
“其实母亲在说谎。”顾谣突然停顿道:“等女儿放下戒心后,他们便把她关在了家中,美其名曰是为她好,实则已在暗地里把女儿后半辈子的人生都自高自大地定下了基调。”
“她再不被允许独自出门,不得不静默着扮演好金丝雀的角色,成为上流社会中人人称道的顾小姐,在觥筹交错中渐渐变回从前那个内里腐烂的自己。”
顾谣深吸一口气,咬牙补充道:“女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父母答应她学艺术,并不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早便想到了如今这层。”
林孟笙闻言把她抱得更紧,顾谣的眼泪早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二人。林孟笙替她擦去眼角泪水,语调中再也没有了素日的平稳,几乎是在哄:“不想说的话就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会怪我来得太晚吗?”她尽量平稳语调,“如果现在才对你说跟我走吧,你会同意吗?”
“林孟笙。”毫无意外地,顾谣拒绝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和我说对不起的。”纠结良久后,林孟笙放开她,为二人保留了最后的体面,“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顾谣便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原路返回。没吃晚饭因为没什么食欲,况且和林孟笙沉默着坐在餐桌两头也着实难熬。
林孟笙猜到她心思,发消息说给她留了面包,嘱咐道若是饿了下楼去取就成。晚些时候,顾谣一觉睡醒在房间呆着烦躁,借拿面包的缘故下楼溜达,来到楼梯拐角处时却意外发现楼下有人正在看她。
顾谣一愣:那是个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男人。
男人吸血鬼一样僵硬的面容微动了动,随即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说来也怪,他笑起来时身上的阴郁气质烟消云散,有种古怪的平易近人,“我猜您就是顾小姐吧?”
他坐在轮椅上伸出一只手:“林祁,很高兴见到你。”
那个传闻中林孟笙身边身份成谜的残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