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1页)
仰躺在床榻上,林氏能感知到自己生命正一点一点地在流失。
她看着眼前愈加模糊的天花板,手指勾住了温聆筝的一片衣袖,“我没见过他们。”
没见过?温聆筝强压下了想将那缕衣袖抽走的冲动,“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我都快死了,又何必骗你呢?”林氏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喃喃道:“从我踏入浮生楼开始,每天都有人来教我诗词曲赋,可他们都戴着面具,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容貌。”
“我十岁那年,他们就把我卖到了揽月居,那老鸨见我颇有姿色,这才同意让我暂时卖艺不卖身,从那以后,我和他们就只有书信往来。”
眉头紧蹙成一团,温聆筝微抿着双唇,突然想起了什么,再一次追问道:“通常情况,你们多久通一次信?”
气若游丝,林氏只能模糊地听见温聆筝的话,低声回道:“我在揽月居的头两年,有时一年也接不到一封信,直到宣仁四年,裴准抵达临安,那年曾有一周内收到五封信的情况。”
一周五封?那说明这寄信的人在宣仁四年时,定然住得离临安不远……甚至,他就在临安。
温聆筝心头一凛,可林氏攥着她衣袖的手却是愈发松了。
“告诉我这些,你的条件是什么?”余光从林氏始终不肯彻底松开的那只手上划过,温聆筝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感受。
林氏挣扎着想睁开双眼,但终究是徒劳无功,双唇动了动,只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我的孩子……”
直到这时,温聆筝这才彻底搞明白林氏为何非要挑在她和裴凛来到临安这日闹,又为何非得让孩子生在裴氏宅院的目的。
她背后的势力太过强大,她根本无力反抗。
从裴凛一行人下江南的消息传至临安的那一刻开始,聪慧如她,哪能不明白自己极有可能成为权力纷争中的弃子。
她不怕死,但孩子无辜,因而她只能借势。
——借定北侯府的势,保住无辜的孩子。
叹息着将那片衣角从林氏手中抽出,温聆筝承诺道:“那孩子终究是侯府血脉,不会亏待她的。”
许是最后一丝心愿彻底了结,弥留之际的林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温聆筝喊道:“帮我,帮我告诉……宋娘子……是我对……对不住她。”
温聆筝走出产房时,雨已经停了。
玉衡怀中的孩子已在乳母那儿喝过了第一道奶,原先皱皱巴巴的皮肤逐渐光滑。
“林氏……”玉衡瞥见温聆筝眼底的悲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卡在了喉中。
接过玉衡手中的孩子,温聆筝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去祠堂,将行舟叫来,让他悄悄在府外各个角落安排些人手,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神色一肃,玉衡点了点头:“诶!我这就去。”
夜色愈深,临安城西一角破败的巷子内,一道黑影融于夜色,一瞬闪过。
蛛丝爬满的屋门忽而被人敲响,声音整齐划一,像是一曲歌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