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暂缓拨付（第1页）
赶回高桥镇时，镇政府大院的石榴树刚落了第一片红叶，唐西推开会议室门，班子成员们早已坐在桌前，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碗没动的豆浆，他将审批表拍在桌上，晨光透过窗棂照在红章上，像一摊凝固的血。
“省道项目的施工队，必须用咱们镇的贫困户。”唐西扯下墙上的地图，用红笔圈出采石场，“但石料供应不能用原来的承包商，我查过账，他们给的报价比市场价高十五个点，这里面肯定有鬼。”
自己刚来赴任时，就和财政所长余庆隆对过一下午的帐，这些猫腻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副镇常宁才林抽了口烟道：“可是书记，原来的承包商是耿主任的远房表弟……！”
“耿主任？县府办主任耿雨华？耿主任的表弟也得守规矩。”唐西打断他，“通知法务，下午就去核查合同，但凡有猫腻，立刻终止合作。”他忽然想起昨晚赖文石给他的资料里面，有几张在采石场拍的照片——破碎机旁堆着的石料明显掺了土，而过磅单上的数字却写得整整齐齐。
会议开到一半，于明丽跌跌撞撞跑进来，高跟鞋跟又断了一只，袜子上沾着泥，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U盘：“唐书记，我同学在县府办复印文件时，偷偷拷了这个……！”
“又是你同学？”唐西疑惑至极，这个于明丽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U盘里是省道项目的预算明细，其中“协调费”一项赫然列着八十万。更刺眼的是附件——一张采石场的收据，付款方是望河镇政府，金额却和高桥镇的石料款对得上。唐西忽然明白，丁和光把项目转给高桥镇，根本不是示好，而是要让他接手这个烂摊子——望河镇早已提前挪用了石料款，现在让他来填坑。
“看来丁县长是想让咱们镇既出力气，又出血。”唐西将U盘塞进抽屉，转脸对党政办的马向阳道：“老马，你带两个人去望河镇对账，就说县里要审计，让他们把付款凭证拿出来。”说完又瞥见于明丽磨破的脚踝，忽然道：“去后勤领双胶鞋，下次别穿高跟鞋跑山路了。”
于明丽的脸腾地红了，捏着帆布包带小声说：“我同学还说，耿主任在丁县长面前拍了胸脯，说您肯定搞不定这个项目……！”
“那就让他们看看。”唐西抓起安全帽往头上扣，“现在去采石场，今天必须把石料纯度的检测报告做出来。”
采石场的破碎机轰鸣震耳，那个耿雨华远方表弟的承包商赵老三叼着烟坐在遮阳伞下，见唐西过来，立刻满脸堆笑：“唐书记大驾光临，是不是要提前结笔款？”
“先把你们的石料送去检测。”唐西指着磅房的电脑，“把近三个月的过磅记录调出来，我要和税务局的发票核对。”
唐西也是火了，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傻子糊弄，牵着他的鼻子走。
赵老三的脸瞬间黑了：“唐书记这是信不过我？”
“你算老几，我就信任你？”唐西心中默语，口中却说道：“我只信账本和检测报告。”唐西朝身后的技术员抬了抬下巴：“开始取样。”
赵老三突然踹翻了磅房的凳子：“姓唐的别给脸不要脸！这采石场是耿主任点头让我干的，你动我试试？”
唐西盯着他胸前的金链子，伸手摸了摸，松开手忽然笑了：“我虽然来高桥镇才半个月，但我却查看了所有的材料，去年你给望河镇送石料，每吨报一百二，给我们高桥镇报一百五，这事要是捅到上面去，你说他们会信耿主任，还是信税务局的发票？”
赵老三的脸唰地白了，他没想到这个刚来的书记，竟然把账查得这么细。
检测报告出来时，夕阳正把镇政府的白墙染成金色。石料纯度果然不达标，掺杂的废土占了三成。唐西盯着报告上的数字，忽然抓起电话打给县纪委——他记得范思琪说过，市纪委正在查邹正青的案宗，而邹正青在任时，一直把全县的采石场审批抓在自己手里。
“我要举报高桥镇采石场存在利益输送……！”唐西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窗外的石榴叶又落了一片，飘进房间落在办公桌上，正好盖住那份被丁和光批注过的扶贫款报表——上面用红笔写着：“暂缓拨付，待查。”
第二天一早，耿雨华带着督查组闯进高桥镇政府，他把检测报告拍在唐西桌上，唾沫星子溅到唐西脸上：“唐西！你搞垮了采石场，省道项目断了料，你负得起责任吗？”
唐西指着窗外排队领安全帽的贫困户：“负不起责任的是你们——用掺土的石料糊弄工程，拿贫困户的救命钱中饱私囊。”他忽然提高声音，“督查组的同志们要是有空，不如去看看咱们镇的贫困户危房，再去查查望河镇的石料款到底进了谁的腰包！”
耿雨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被涌进来的村民堵在门口，唐西满意的看了旁边的赖文石一眼，知道是他安排好了的，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举起危房改造申请：“耿主任，俺们的房子快塌了，扶贫款到底啥时候下来啊？”
就在这时，唐西的手机响起了短信声，是于明丽发来的：唐书记，我同学说，孟副市长提前来了，现在就在县府大楼……！
唐西愣了愣神，此刻晨雾正在散去，他忽然想起王局长说的话——丁县长说你是个聪明人。
是啊，聪明人才知道，在这盘棋里，卒子要想活，就得敢过河。他抓起那份石料检测报告，转身往门外走，阳光穿过走廊，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把出鞘的刀。
唐西抓起检测报告往外走时，耿雨华正和带来的督查组成员堵在走廊里拍照，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科员举着相机对准墙上的“扶贫攻坚倒计时”标语，镜头却偷偷往唐西脸上扫——这是要留“不作为”的证据。
“让让。”唐西侧身穿过人群，皮鞋后跟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脆响，他没理会耿雨华的咆哮，径直走向镇政府门口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走去。
“唐书记这是要去哪？”耿雨华追出来，手里的检测报告被风掀得哗哗响，“省道项目停工，你不解决问题还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