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故布疑阵(第3页)
又是一年春分。
怀音塾举行首次“述心祭”,仿照双名书院仪式,学子们围坐一圈,依次讲述自己家族中最难忘的一件事。轮到一个瘦弱男孩时,他怯生生开口:
“我爷爷……是个逃兵。”
全场寂静。
他咬着嘴唇继续说:“那时候打仗,他吓坏了,扔下枪跑了。村里人都骂他懦夫,连父亲也不认他。他一辈子没娶妻,住在山脚破屋里,靠捡柴维生。临死前,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杀人。我不想变成怪物。’”
他说完,低头啜泣。
良久,有人轻轻鼓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掌声渐渐汇聚成潮。
讲堂外,风穿过窗棂,卷起角落里一张飘落的纸页,上面写着陆昭笔记的复刻片段:
>“所谓勇者,并非无所畏惧,而是明知恐惧,仍选择说出真相。
>所谓记忆,并非沉溺过去,而是为了不让未来重蹈覆辙。”
那页纸飞出窗外,随风升腾,越过屋顶,掠过山坡,最终落在陆昭坟前,轻轻覆盖在茉莉花瓣之上。
同一时刻,远在西域沙漠深处,一支商队正穿越沙暴前行。领队的老者突然停下骆驼,望向东南方。
“怎么了?”同伴问。
老者不语,只从怀中掏出一只陶壶??正是当年阿无交予陆昭的那一式样,只是更为陈旧。他打开盖子,嗅了嗅,里面早已空无一物,却仍似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我做过一个梦。”他说,“梦见一个白发老人,在海边给孩子们讲一个关于红裙子小姑娘的故事。他说,只要有人还在听,她就不会真正消失。”
同伴笑他年老糊涂。
老者却郑重地将陶壶捧在胸前,低声道:“我要把它带到极西之地。也许有一天,那里也会有人需要这样一壶茶。”
风沙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唯有那句话,隐约随风传来:
“只要还有人在讲,灯就不会灭。”
而在双名书院的述心亭中,谢明远独自伫立,望着第十根石柱顶端渐渐凝聚的一滴露珠。晨光穿透露珠,折射出七彩光芒,映照在他苍老的脸上。
他轻声说道:“老友,你走得太早,可你的影子,已铺满了人间。”
露珠坠落,砸在石阶上,碎成无数细小光点,宛如星辰落地。
多年以后,当《遗民纪》成为天下共读之书,当“守灯者”不再是一个传说,而是一种信念,人们终于明白:
历史从不曾真正死去。
它只是暂时沉睡,等待一颗愿意倾听的心,将它轻轻唤醒。
而那支紫竹笔,虽已随陆昭入土,却在无数后来者的手中重生。每一支新笔削成之时,制笔者都会在笔杆底部刻下一个小小的符号??一朵简笔茉莉。
以此铭记:
有一个老人,白发南行,不负所忆。
他未曾留下墓碑,却让千万人心中立起了无形的丰碑。
他不曾追求青史留名,却让“忘记”本身,成了最难做到的事。
而每当春风拂过山坡,茉莉花开如雪,孩子们便会指着那坟前香气缭绕的地方,轻声告诉newcomers:
“那里躺着一位讲故事的人。
他死了,但他的故事,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