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上(第1页)
千禧年初,上海。
浦江东岸,某处曾经热闹的老社区,此刻吊车林立,机器的轰鸣昼夜不息,像一头头贪婪的巨兽,啃噬着旧日的轮廓。
在这片裸露着砖石瓦砾的荒地上,唯独一座老戏园子异军突起,倔强地矗立着,不合时宜,却又带着某种悲壮的孤傲。
一辆黑色的奔驰S600,悄无声息地滑过坑洼不平的临时道路,稳稳停在了戏园对面。车门打开,先踏出的是一双鞋跟纤细锐利、皮质光亮的CL黑色高跟鞋,鞋底那抹标志性的猩红,在灰败的环境中无比刺目。
秦霜序在秘书的搀扶下车,随手将怀中的铂金包也递给秘书,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白色香奈儿粗花呢套装,脖子上戴着宝格丽蓝宝高珠项链,耳垂上缀着同系列的宝石耳钉,浑身上下散发着与这片残破工地格格不入的奢华精致。
女人扶了扶脸上的Gucci墨镜,目光落在斑驳掉漆的木牌匾上--林氏戏院。
“秦总,就是这里。”王秘书小心翼翼地说道,“老板叫林云升,软硬不吃,死活不肯签拆迁协议,不管我们出多少钱都没用,征地就卡在这家“钉子户”了。”
“其他人来接洽过吗?”秦霜序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眼下秦氏继承人之战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这片商业区作为她的呕心沥血之作,是秦霜序向董事会证明能力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项目停滞,虽说公司利益受损,但她那群兄弟,什么龌龊手段使不出来?这些家伙,把蛋糕做大的本事没有,分蛋糕的野心倒是很大。
“没有查到相关信息。”秘书摇了摇头。
秦霜序正想嘱咐些什么,突然,一道浅吟低唱的戏腔伴着胡琴钻入耳朵,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太阳穴抽痛感袭来,秦霜序纤细的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从小就讨厌听戏,一听到前奏就心痛得掉眼泪,头疼欲裂得像有人拿棍子在锤她的后脑勺,而且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
秦霜序厌恶这种感觉,正如同厌恶一切脱离掌控的事物。
“算了,我进去会会那家伙吧。”无视了王秘书的劝阻,秦霜序踩着那双价格堪比普通人半年工资的高跟鞋,推开那扇仿佛尘封了一个世纪的老木门。
戏院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木头陈腐和灰尘的气味。几束天光从破旧的瓦檐漏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简陋的戏台上,一个人正在唱戏。
没有观众,没有锣鼓,只有一把苍凉的胡琴伴奏。
舞台上,那人随意地穿着宽大的毛衣开衫和牛仔裤,却仍可见身段挺拔、亭亭净植,虚空中,她不知抓住谁的手,本该深情的唱腔中带着一一丝说不清的寂寥。
“贤妹妹,我想你,神思昏昏寝食废……”
秦霜序本能地想抬手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手却僵在了半空。
这个人唱戏,意外地没那么令人头疼,甚至……
令人赏心悦目。
舞台上的人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二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刻,长久以来堵塞的记忆如同被一道清泉洗涤,汹涌的、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接踵而来——
嘈杂的后台,她抓住她的手腕,仿佛溺水人抓住浮木,声音又急又痛:“我不会抛下你!永远不会!我发誓!唱戏,我只跟你唱!唱一辈子!一分一秒也不能少!”
月光下,她虔诚而笃定地吻向她:“如果没有明天,我愿用一生换一响贪欢。”
……
回忆定格在了最后一个画面,她倒在血泊中,看着她不顾一切想要奔向她,却被人拦下,瘫倒在地,痛得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就这样很好,如有来世……”念头还未具象化,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秦霜序终于明白,她为何会从小听见唱戏就头疼,因为那一头连着她思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