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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篇遥寄东海明(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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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选择直接与淑夫人冲突,那并非上策。当夜,一队东宫亲卫悄无声息地“请”走了刚离开淑夫人宫殿的方太医。

方瑾被带到一间僻静的偏殿,烛火摇曳,映着褚筱没什么表情的脸。刀锋冰冷的触感贴上脖颈时,这位太医吓得面无人色,原本牢记的“不得与东宫往来”的禁令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

“藏、藏波花?”方瑾声音发颤,“下官……下官不太清楚此物……

褚筱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让方瑾腿肚子直转筋,当他看到肃立在褚筱身旁的周凛神色一冷,手搭在剑柄上的时候,他吓得冷汗直冒,开始强迫自己在记忆中搜寻答案。

终于,尘封的家族记忆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好像……好像祖上留下的医书里……是提过这个名字……”他哆哆嗦嗦地说,“殿下饶命,下官真的所知不多,只隐约记得……家祖当年似乎将……将一些珍贵的种子,赠与了一位故交……”

“故交何人?现在何处?”褚筱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时间太久远了……下官……”

“咻!”他含含糊糊的瞬时,面前的地砖里刻进来一个飞镖。

“啊——殿下饶命!”

“继续。”

“……下官……下官需要查查祖上留下的手札……”方瑾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方瑾在东宫侍卫的“陪同”下,翻遍了方家留存下来的陈旧书箱。终于在几本虫蛀鼠咬的残破手札中,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上面模糊记载,其祖父方易正当年的确将一批珍稀药材种子,包括疑似藏波花的物品,赠与了一位隐居东海郡的挚友。

“东海郡……”褚筱看着这模糊的线索,眉头紧锁。东海郡地处南诏东南沿海,地域不算小,且十分富庶,各行各业的商贾更是数不胜数,寻找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具体方位的“故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立刻派出数批得力人手,持方瑾根据记忆描绘的、其祖父那位故交可能喜好之物及特征,火速赶往东海郡,秘密寻访。

……

就在这紧张的秘密寻药行动之外,南诏皇宫乃至整个建康城,却是一派日渐浓厚的喜庆气氛。

腊月将尽,新春将至。

南诏风俗开放,没有宵禁,入了夜的建康更是灯火璀璨,游人如织。各种年货集市、杂耍戏班、灯会猜谜,将节日的气氛烘托得热烈无比。宫人们忙着洒扫庭除,悬挂彩灯,准备祭祀用品,脸上都带着忙碌而期盼的笑容。

东宫也不例外。廊下挂起了红绸灯笼,窗户贴上了精巧的窗花。小郡主褚月媃换上了崭新的红色袄裙,像个小福娃般在宫里跑来跑去,银铃般的笑声驱散了不少冬日的沉闷。

然而,这片喜气洋洋,似乎唯独绕开了清音阁,或者说,绕开了霍长今。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咳血之后,气息愈发微弱,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即使醒着,也大多是恹恹地靠着,没什么精神。脸上那点因为静养而稍稍回来的血色,也再次褪得干干净净,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灰败。

更让萧祈心如刀绞的是,霍长今开始“躲”她了。

常常在深夜,萧祈会因为身边的细微动静而惊醒。

她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霍长今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挪开身体,然后撑着床沿,极其吃力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起身。

有时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冰冷的月色,一站就是很久,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伶仃。有时是压抑着低低的咳嗽,躲到外间,用帕子死死捂住嘴,直到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喘过去,才疲惫地靠在墙上喘息。

还有几次,萧祈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去搂她,却摸到一手冰凉的冷汗,而身边的人身体紧绷,显然是在忍受着某种剧烈的痛苦,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

每一次,萧祈都紧紧闭着眼睛,假装睡得深沉。她不敢睁眼,不敢让霍长今知道自己已经察觉。

因为她明白,霍长今这么做,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最狼狈、最痛苦的样子,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让这病弱的颓唐,破坏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勉强维持着平静与温馨的年节气氛。

可正因明白,她的心才更痛。

那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起身,每一声被压抑的咳嗽,每一阵隐忍的颤抖,都像是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萧祈的心脏,反复灼烧,痛彻心扉。

她只能在那人重新躺回身边,呼吸渐渐平稳后,才敢在黑暗中,无声地、贪婪地靠近,将额头轻轻抵住她微凉的脊背,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她的寝衣。

喜庆的锣鼓声隐约从宫墙外传来,清音阁内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悲凉。

萧祈紧紧抱着怀中这具日渐轻飘、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体,在绝望与希望的交织中,等待着东海郡的消息,也等待着那个不知是吉是凶的除夕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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