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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篇遥寄东海明(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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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强行维持的平静终究在次日清晨被彻底打破。

霍长今醒来时,觉得心口闷痛,突然喉间一阵腥甜,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摊开掌心,刺目的猩红赫然映入眼帘。

萧祈端着温水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手中的铜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温水洒了一地。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长今!”

沐华元被匆匆请来,诊脉之后,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她看着霍长今愈发苍白憔悴的脸色,沉声道:

“药物压毒,终究是权宜之计。毒性在侵蚀她的根本,她的身子,已经快被拖垮了。”她看向霍长今,“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进行第二次金针抑制毒性蔓延。”

屋内一片死寂。

霍长今靠在床头,气息微弱,却缓缓摇了摇头:“再过些日子吧。”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声音轻得像羽毛,“就快……除夕了。我想……过完年再说。”

殿内几人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萧祈瞬间就明白了。

霍长今不是不想治,她是怕。怕自己撑不过那比第一次更加凶险痛苦的金针疗法,怕冰冷的银针成为生命的终结点,怕浪费了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能与她一起守岁、迎接新年的时光。

她在用她最后的气力,贪婪地祈求着一点人间的团圆和温暖。

沐华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你好自为之。”

她提着药箱出去,行至门口又止步,“但若你真的撑不住,我可不会在意你的想法,休想坏了我的名声!”

许青禾红着眼眶,默默收拾好地上的狼藉,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和往常一样,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萧祈坐到床边,将霍长今冰凉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掌心,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她。

霍长今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久病的沙哑和一种遥远的疲惫:“其实……刚知道自己中毒那会儿,在姑苏醒来的时候……我只想回北辰。”

萧祈的心猛地一沉,抬头看她。

霍长今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继续说道:“那时候想,哪怕要死,也该死在我为之征战了半生、流淌过热血的土地上,就算化作一抔黄土也想要仰望故乡的月亮。”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死在这异国他乡……算怎么回事呢?”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在那被贤良的皇后算计、被效忠的君王逼至绝境的巨大愤怒和绝望之下,支撑她想要回去的,不仅仅是对故土的眷恋,更是一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恨意和复仇的烈焰。

她想,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哪怕只能提起一把剑,她也要翻山越岭,为自己一战;为霍家讨一个公道。

那念头曾经如此炽烈,几乎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可最终,这个念头,还是被她自己亲手打碎了。

因为她看着眼前的萧祈,这个将她从绝望深渊里一次次拉回来的女子。

那是萧祈的至亲之人,是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给予她无限宠爱的父母。尽管因为自己,萧祈早已与父母意见不合,甚至决裂,但她还那么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血脉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她怎么能……怎么能让她彻底失去家人,背负上弑亲的阴影?她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将那份恨意与不甘深深埋藏,选择了在这异国他乡,苟延残喘。

萧祈听着她平静的叙述,眉头紧蹙,心痛如绞。她之前一直追问下毒之人,霍长今总是含糊其辞,敷衍了事。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能让她如此讳莫如深,能让她连报仇的念头都强行压下,那下毒之人,必定是……与她萧祈有关的人。是她的父皇?还是她的……某位兄长?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刀,反复凌迟着她的心。萧家欠霍家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而她亏欠霍长今的,更是数不胜数。

她没有说话,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是俯下身,伸出双臂,将霍长今整个人紧紧地拥入怀中。她的拥抱那么用力,仿佛要将怀中这具日渐消瘦、冰冷的身躯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生命去温暖她,去填补她所受的委屈和伤痛。

霍长今感受着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感受着萧祈身体的微微颤抖和落在她颈间温热的湿意,她缓缓闭上眼睛,将头埋在她的肩窝。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预示着这个冬天,还很长,很冷。而她们所能拥有的,似乎只剩下这相拥的片刻,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而另一边,褚筱的动作比预想的更快。

那夜从许青禾口中得知淑夫人是故意拖延后,他面上不显,眼底却结了一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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