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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救(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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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因为菜咸了摔盘子,因为林北一写作业慢了揪她的头发,因为林北辰没及时给他递酒瓶子就一脚踹过去。

家里的东西换了一批又一批,碗碟的碎片总在墙角藏着,林北一的胳膊上、腿上,旧伤叠着新伤,青的紫的像开败的花。

她学会了在爸爸脚步声靠近时立刻屏住呼吸,学会了在他摔东西时迅速躲到桌子底下,学会了把眼泪憋回去——哭出声只会招来更重的打。

哥哥比她大几岁,总是想办法护着她,可他自己身上的伤从来没好过,有时候半夜里,林北一能听见他在隔壁房间压抑的咳嗽声,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日子像在泥沼里爬行。阳光成了奢侈品,笑声更是绝响。林北一常常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从亮到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可窗外的麻雀飞来了又飞走,墙脚的酒瓶越堆越高,那片沉闷晦暗,像生了根的藤蔓,紧紧缠裹着这个家,也缠裹着她和□□渐沉默的童年。

后来她才一点点拼凑出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像在布满灰尘的角落里拾起碎裂的玻璃,每一片都割得手心生疼。

原来爸爸眼底那团化不开的怨毒,从来都不是冲着旁人。

他摔碎碗碟时吼出的“丧门星”,醉酒后揪着她头发骂的“害人精”,全都是冲着她来的。他恨她,恨她是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生命,仿佛是她亲手把那个女人从楼上推了下去,是她用一声啼哭换走了妻子的呼吸。

而妈妈呢?林北一无数次在夜里睁着眼睛想。

那个连一张清晰照片都没留下的女人,在她两岁那年决绝地纵身一跃时,是否想过楼下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孩?

爸爸说妈妈是被她“克死”的,邻居们看她的眼神总带着几分躲闪,连哥哥偶尔欲言又止的模样,都像是在默认这个荒诞的罪名。

于是她也开始跟着忏悔,在每一次被爸爸打红了脸颊时,在每一次看到哥哥为护着她而被踹倒在地时,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鞠躬,对着妈妈模糊的墓碑磕头,以为只要足够虔诚,就能赎清这莫须有的罪孽。

可某个冬夜,窗外飘着雪,爸爸又在客厅里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反复念叨着“若不是生了你……”。林北一缩在被子里,听着那破碎的字句,突然有个念头像冰锥般刺破了混沌——他们谁也没问过她。

没人问过那个在母体里蜷缩的小生命,是否愿意在某个清晨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的光。没人问过那个被打骂着长大的孩子,是否愿意背负“害死母亲”的罪名,在日日忏悔里苟活。

爸爸把自己的痛苦归咎于她的存在,妈妈用死亡将无尽的枷锁套在她身上,他们都觉得是她的到来搅乱了生活,却从没想过,她也是这场命运里最无辜的囚徒。

就像一颗被随意抛洒在泥泞里的种子,没人在乎它是否想发芽,只在它艰难探出头时,恶狠狠地踩上一脚,骂它不该弄脏了这片土地。

“哥哥大我十岁,在他十八岁的时候考进了国防科技大学,他去外地上学时,还警告过父亲不要再打我,但哥哥走后他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林北一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着,好像那些疼痛重新席卷而来,周茵早就满脸泪水,滚烫的泪水砸在林北一胸前,灼烧着她,犹如以前巴掌落在脸上的滚烫。

“就在一年后他突然失踪,我被送进当地的福利院,待了半年。后来哥哥知道后就把我带到现在的江海市,在他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我们一起住。”

林北一语气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不同于刚才的凝重和嫌恶。

“那几年是我们最开心快乐的时光,我在那里念了小学,一直到哥哥毕业,被分在了武警部队,虽然见面少了很多,但只要休假的时候哥哥就会尽可能的陪着我。”

“但是两年后,哥哥有次出任务过程中负伤,成了现在这样。”

林北一突然沉默了,这么多年原来她过的这么辛苦。

老天爷似乎总是在夺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何其残忍。

周茵眼角的泪水轻轻滑落,她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几年遇到林北一,这样她是不是不会这么多年一个人踽踽独行到现在?她将林北一纤细的身体完全拢在怀里,像是在对待绝世珍宝一般。

“北一,你学习犯罪心理学是为了自救吗?”

虽然林北一一生坎坷,可周茵知道她骨子里就有着与命运抗争的顽强。

林北一轻轻点头,“我想自救,想学习心理学来救小时候的自己,学习犯罪心理学是想为小时候的自己开脱,想告诉她,她们悲惨的人生不应该由那样一个小小的她来承担。”

说到后来,林北一声音里多了些喟叹。

“成功了吗?”

周茵糯糯的问着。

“想象与现实之间往往存在着巨大的鸿沟,我没成功,至少目前没有。”林北一嘴角自嘲的笑着。

周茵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轻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好吗?我会与你一同承担的。”

林北一轻轻抬头看着周茵认真的表情,嘴角的嘲笑被发自内心的笑意所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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