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远航(第1页)
海雾像一张没有边框的白幕,將夜与海困在同一处。铁壳船划开冷黑的水面,朝大夏帝国的方向缓慢而固执地前进。
货仓里,煤油灯的火苗细得像一根要断的髮丝,穿不透堆叠的木箱与铁笼。盐与霉的味道黏在每一口呼吸上。林牧蜷在角落,他把黑色披风裹在身上,像把自己塞回某个早已破裂的茧。眼皮沉,却不是睡——像是在和一扇看不见的门角力。那扇门后面是他不愿承认的世界:血痕、倒影、笑声、誓言、背叛、火光、雪、祭坛、城墙、幽暗的剧场帘幕,以及他用黑色幽默和自嘲堆建起来的王座。
他终究还是睡了。门无声地开了。
——
梦里是一条狭窄到只能侧身通过的长廊。地面蒙著水汽,能映出人的脸——可那脸属於谁,却总差半寸。林牧踩过去,每一步都听见水纹碎裂的声响,像一个个名字被擦掉。
他笑了一下,笑意薄得像刀刃:“又是这种欢迎仪式。我的梦境从不缺礼节。”
左边墙上掛著一面镜子,镜框是冷银,边角刻著冠。镜里的人穿著黑鎧,头戴王冠,眼睛像两枚暗下去的烛芯,时亮时灭。林牧举手想摸一摸那层镜面,指尖刚贴上去,镜中人忽然笑了——笑得比他更像他。
“尊驾。”镜中人向他弯腰行礼,“戏主终於肯回到舞台了。没有你的嘲笑,观眾都快睡著了。”
“你把我叫醒,就为了嘲笑我嘲笑观眾?”林牧道。
“为了提醒你,痛苦也有礼仪。”镜中人说,“你若不亲手一一端起它们,它们会自己上桌。”
长廊尽头是一扇门,门上钉著一块小牌——【仓库】。门內传来沉闷的敲击声,像有人把心臟装进木箱里运输。林牧推门而入,看见一个更大的仓库:堆叠到天板的记忆箱、人形轮廓的包裹、被绳索束缚的影子。每个木箱上都刷了红字:不要打开。
“真会標。”林牧淡淡地说,“越是这样写,越说明必须打开。”
他走到最近的一个箱子前,红字渗著潮气。他用指节轻敲,箱內传出轻笑声,像某人用手背遮住唇角。林牧抬手,一把撬棍从空气里递了过来——镜中人站在他身侧,披风拖地,笑得温柔。
“別太温柔。”林牧接过撬棍,“我不配。”
木盖被撬开的一瞬间,风像猎犬衝出,叼走货仓里贫瘠的灯火。箱子里不是物件,是一场戏——一处雪地钟楼,冻风里小小的钟摆不停颤抖,韩夜童的指尖在冰冷齿轮上操作,她侧脸冷白,眼底埋著火苗:“塔心的暖流还能再撑十分钟,孩子们先撤。”
“你为什么总是能救人?”梦里的林牧站在钟楼阴影下,问那个记忆里的她。
韩夜童没有抬头,只把一个微笑贴在齿轮上:“因为你不救。”
林牧沉默片刻,笑了:“这个台词写得太尖锐了,像是某个偏心的敘事者在替你报仇。”
雪地忽然下起细小的灰。画面颤抖,像老旧胶片被人用指甲刮过。孩子们的鞋印向远方延伸,最后全部变成黑色的。画面合上,箱子里只剩铁屑。
“下一个。”林牧说。
他撬开第二个箱子。是宫殿长廊,琉璃瓦碎裂一地,路西亚在倾倒的柱影间推开门扉,穿戴繁复的礼冠,自嘲地向他行礼:“陛下,请別在我的葬礼上说笑。”
“我正是为葬礼而生。”林牧笑,“你知道,黑鎧与王冠最適合站在末日上。”
路西亚的眼神像一枚冷铃,晃一下就把人唤醒:“末日不需要你的幽默,末日前需要你的手。”
画面里传来远远的爆鸣,像沉睡的兽群翻身。她回头时,礼冠上的宝石一颤,整座宫殿一瞬间变成玻璃,四散飞裂。玻璃碎片每一枚都倒映出林牧的脸,千百个他一起笑,笑声里夹杂著自我厌恶与某种几乎要承认的真相。箱子合拢,碎片流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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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个。”
第三个箱子很轻,轻到像是空箱。林牧撬开,里面是一封没有文字的信,信纸有浅浅的摺痕,像被某人的指腹反覆抚摸。没有墨,没有印章,只有一缕香,是大夏城里常见的桂。那缕香像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得人心口发紧。他把信贴近鼻尖,闻到一点点泪的咸味。
“小朝。”他说出她的名字,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个迟到太久的日常词。
镜中人歪头:“她等你?”
“她等我。”林牧把信放回箱中,把箱子重新合上,像替自己关上什么,“可我等谁?”
“你等你。”镜中人说,“可惜你每次都迟到。”
林牧笑了,笑里带著一丝薄怒:“这类话,適合写在那些偽善的心灵鸡汤书上,贴心又无用。”
“无用的东西,才一直活著。”镜中人摊开手,“比如你。”
货仓外,真实的船身轻轻一晃,一些细小的钢钉发出齿间打架般的叮噹。梦境里,长廊开始下沉,像被海整个吞咽。水沿著箱缝淌进来,每一滴水都像一个被忘掉的名字。
“赶时间了,尊驾。”镜中人的声音像远处的钟,带著金属的冷和慈悲的假象,“最后一个箱子,请你自己打开。”
林牧走向最深处,那里立著一个又高又窄的箱子,上面刷的红字不是【不要打开】,而是【打开】。他笑了一声:“看,命运偶尔也会直来直去。”
他把撬棍插入缝隙,木头髮出像骨头裂开的声音。箱盖倒下,里面是一面黑色的水。没有画面,没有声响,只是一汪漆黑,安静得过分。
林牧伸手,手腕刚触到水面,整面黑水忽地炸开,无数手从里面抓住他——那些手或温或冷,或带刀痕或復以茧皮,指尖的触感像歷史翻页。他被一把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