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第1页)
付云笙小憩片刻,罚站的那点儿疲累消散,起身后里外转了转,见宫人们一如往昔,丝毫没受影响,不由莞尔。
她就知道,这些人全是人精,明白西爽阁只是在太后、皇帝置气中被殃及的池鱼,而且事情只是刚开了个头,远没到担心前景的地步。
不管付云笙还是宫人,都认为皇帝就算想辙免去禁足之事,也得是三两日之后的事——好歹得给太后留些颜面不是?
付云笙吩咐清岚、莫乔掂量着安排膳食,自己到书房看书。
迟一些,莫乔寻过来,“刚刚膳房的人送了例菜过来,一个荤菜都没有,因为上头有人吩咐过,不准给好的。这个不打紧,要紧的是,送菜的人捎带着告诉周无病,瞧见太后去了九华宫。”
“太后去了九华宫。”付云笙缓声重复一遍,思忖片刻,起身找出慢吞吞地给皇帝做的玄色常服,放到东面明间的软塌上,继而去了小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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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气氛凝重。
太后落座后,用盖碗拂着茶汤,等着皇帝先开口。
陆知临道:“朕的舅舅,去年春日纳了一房妾室,女子出自商贾之家,进门之前,其父孝敬了崔家十万两雪花银,且允诺往后每年都会孝敬这个数目。有官员上折子,说崔家这人财两得的福气委实罕见,不明白那商贾欠了崔家几辈子的债。”
“那件事哀家有耳闻,你不是已经敲打过你舅舅,还亲自断了那商贾的财路?”太后问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翻出来说?”
陆知临恍若未闻,“崔家没钱可拿了,那女子的境遇一落千丈,去年冬日,怀胎八个月出了岔子,一尸两命。商贾一度求告无门,经人提点找到锦衣卫,请他们将状纸送到了朕手中。”
太后哽了哽,强辩道:“说到底,只能怪那商贾,是他卖女求荣,想用裙带关系得到崔家的扶持,妄想着富甲一方,他女儿的下场,不过是他的报应。”
陆知临道:“去年夏日,地方上出了涝灾,朕的表哥与煜王请命前去赈灾,带头克扣赈灾的银两,幸而有直臣察觉,火速谏言,朕才来得及赶在民怨滔天之前更换贤臣。朕百般斡旋,直臣压下此事,至今只字不提。”
“那……那不是应该的么?”太后紧张起来,“不论你表哥还是煜王,都与你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不似你,容易受身边人花言巧语哄骗,况且你让他们无所事事了近一年,这责罚已经很重。”
陆知临终于接了她的话,“可不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煜王是崔太妃所生,崔太妃是您的妹妹,这是怎样的渊源?”
“哀家以前在宫里是何光景,你不是看不到,崔太妃虽是庶出,却与哀家姐妹情深,她想进宫作伴,哀家自然求之不得。她多年来不争不抢,先帝驾崩时,也不过婕妤的位分。”太后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跟儿子说这些旧事。
陆知临话锋一转,视线灼灼地望着母亲,“自朕登基那年开始,您每年都会贴补崔家一笔银钱,少则一两万两,多则大几万两。”
“哀家是太后,私库里不缺那点儿银钱。你总是不肯照拂崔家,哀家略作弥补罢了。”
陆知临缓声道:“您常年贴补着,舅舅纳商贾之女,赈灾时表哥、煜王克扣赈灾银两,朕不明白,崔家怎么这么缺钱?是家底太薄,产业太少,还是朕不给他们俸禄?”
太后张口结舌,也是在这一刻,终于隐隐地意识到,娘家一些行径不对劲。
“朕御驾亲征时,点名带上的第一个是煜王,太后可知何故?”陆知临眼中现出讽刺,越来越浓。
他的讽刺犹如一根根钢针,直直刺入太后心头,“何故?”再出声,她语声已有些沙哑。
“崔家原本家底颇丰,又有您贴补,更不乏黑心敛财的行径,而今却只剩了个空架子,太后可知何故?”陆知临再度发问。
太后恼羞成怒,拔高了音量:“到底为何?你倒是说啊!”
“大可以问问煜王,问问崔太妃。”
太后骤然色变,一个手势不稳,茶汤溅到了精工织绣的华服之上。
“您时时铭记自己是太后,可记得朕是帝王?”陆知临眸色寒凉,“自己弄出个烂摊子,又给朕弄出天大的烂摊子,您这太后做的,总叫朕匪夷所思。”
太后仓促地用帕子擦了擦衣服,起身走到御书案前,“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行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崔太妃和煜王不可能害我们母子,是不是小人挑拨,让你误会了?”
“从三年前起,很多话,朕再不会与您说。”陆知临将手边一摞锦衣卫翔实的记录抛到太后面前,语气沉缓,“今日可以跟您说的是,您若再横加干涉后宫中事,朕,便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