薜萝藏虺(第2页)
“那要不,你把窗子打开,我骂上几句?”
姑娘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虚弱,玉李就忍不住笑了,眼睛里还含着泪,嘟哝着还是别骂了,又去端粥。
“……可巧,昨儿夜里,诏狱先是把满城的外科郎中都抓走,到了后半夜又宵禁,若不是咱们深居,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奴婢都要以为北镇抚司的人是故意为难咱们了。”
芝月此时的样子很是狼狈,好在吃了窝窝就粥,精神缓过来一点,玉李就扶她在床榻边垫高了枕头歪着休息,只不过没歪一会儿,老夫人院子里的梅蕊就来了。
她先倚在院门边上看了一会儿,见院子里、屋子里都静悄悄的,好似没什么人在,这才出声高唤了一句:“哎哟三姑娘,可好些了?老夫人叫奴婢熬了七厘散送过来。”
玉李皱着眉低声咒骂,“什么毒汤毒水的,谁敢喝?”
“老夫人,是最希望我伤势早愈的。”芝月握住了玉李的手,安抚地摇了摇,示意她去迎客。
玉李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前,梅蕊自己掀了门帘,示意身后的丫鬟把药盅端进来,捧药盅的丫鬟后来,还跟了一个捧衣裳、首饰的丫鬟,也慢移着步进来。
芝月假作没看见,只有气无力地抬起了眼皮,算是应了一声。
梅蕊经老了世事,此番又带着老夫人的嘱托而来,自然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她到了芝月面前,假模假样地施了个礼,才笑着坐在绣凳上说话。
“昨夜里老夫人心急如焚,一宿没合眼,熬的头风又发作了。姑娘昨夜可好?奴婢瞧着这伤口愈合的不错,到底是年轻,再养些时日就瞧不出来了。”
玉李觉得,梅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娴熟了。
姑娘的额上分明血糊一片,她却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芝月不孝,叫外祖母担心了。”芝月的声音随着低垂的眼睫黯下去,她也想叫自己的额伤快些好起来,伸手去要药汤,玉李递过来,芝月抿了一口盅沿儿,不冷不热的正好,这便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
梅蕊愕然芝月的痛快,回过神来感慨道:“……二姑娘若是有三姑娘喝药这般痛快,那身子骨何愁好不起来?”
她说着,视线就跟着三姑娘轻拭唇角的手指挪动,不由地看愣了。
从前听人说,女儿家美在姿仪,身轻若舞,眼波慢转,雪净的素手在唇边轻拭,就拭出了古画上美人儿的仪态,怪道老夫人如此看重她。
想想过世的大姑奶奶崔嘉善,梅蕊又觉得不奇怪了,大姑奶奶当年在京城,那就是比花压月、灿乎若星的存在,三姑娘的爹又生得女相,有一副俊美清秀的皮囊,三姑娘长不好才怪。
三姑娘搁下了帕子,梅蕊才回过了神,笑着叫身后的丫鬟把衣物和首饰头面放下。
“今晚上府里请客,老夫人叫奴婢来知会姑娘一声,晚上姑娘出来,同客人们打个照面问个礼,也算是出席了——都是檀大爷的师长同窗,也算亲切。”
芝月心里有些愕然。
府上的宴请,外祖母都没叫她出席过,芝月心里清楚,外祖母是想奇货可居,寻个隆重的场合把她推出去,博个艳惊四座的名声,可今日她伤了脸面破了相,外祖母却急不可耐地叫她出去亮相……
莫非今夜的宴席中,有外祖母看重的贵客?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问起了几个姊妹,“两位姐姐可去?”
“自然要去的。”梅蕊把衣物上的头面拨弄开,给芝月看,“好在姑娘还未及笄,额发还能挡一挡痕迹,老夫人吩咐了,晚间叫府上的梳头娘子,给姑娘梳个小髻。”
芝月就叫玉李收下了。
“梅嫂子受累了。我知道了。”
梅蕊没料到姑娘答应的这么爽快,反而有些错愕,一时又反应过来,笑着起身告辞了。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芝月就唤了玉李来问,“你娘这几日可好?你拿上一个荷包,依旧送给看西小门的崔六海,只说给三姑娘买药,去瞧瞧你娘。”
玉李的娘亲叫徐莲姑,是芝月的乳母,也是苏州裴家的人,当年芝月随母进京,崔嘉善虽忌惮裴家的人,可奈何芝月离不开这乳母,只好一道带进了崔府。
三年前崔嘉善暴亡,裴茂享连夜赶到京城,要把芝月带回苏州,其后却发生了一系列变故,芝月非但没走成,乳母徐莲姑也被赶出了崔府。
徐莲姑是个泼辣的女子,赶出去之后索性在灯市口隐姓埋名,做起了零零碎碎的小买卖,收入只能勉强糊口,却也算是安顿下来。
玉李正想自家老娘呢,听姑娘这么说,便提起了精神,芝月就叮嘱她了几件事,玉李心里清楚,听得就很仔细。
“……外伤药倒不紧要,你先去后灶上瞧一眼座次单,把名字都记下来,叫莲娘去打听打听,早些回来。”
玉李是常办事的,心中自有分寸,可惜门口进出都要搜身,生怕府里人夹带私货出去,不然她怎么着都要带些自己攒的银钱给娘。
芝月一抬手,把刚才送过来的头面里的一对金耳坠挑出来,往玉李的耳眼里戴进去,又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叫莲娘把耳坠砸扁了再去兑钱。”
玉李有点担忧,嗫嚅道:“府里的首饰头面都是在公中登记的,明儿怎么还——”
“外祖母明知我是惯偷,还把金子银子往我这里送,我不偷走,岂不对不起我的名声?”芝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叫她去,“回来的时候,记得带巷口的甜烧饼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