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第2页)
“后宫是磨骨锥心之地,你见过外面的广阔天地,性子要强绝不肯让步,只怕难圆满,若有一日需要人相帮,就去夷山寻我罢。”
许多年后,他没等来棋盘上对弈的故人,而是故人之子。
谢允明得他照顾,在山顶上自由度日。
厉锋见他武功高强,便生了向他学武的心思。
邵将军问他:“为什么想学武?”
厉锋答:“有了本事,就没人敢欺负主子,我可以把那些人都赶跑!”
可邵将军却哈哈大笑,他屈指重重地弹了弹厉锋额头:“傻孩子,最伤人的从来不是拳脚。”
谢允明正捧着药碗,闻言抬头:“不是拳脚是什么?若无刀无刃,无力无勇,如何伤人?”
邵将军收了笑,蹲下身,粗糙食指轻点小殿下的心口,一字一顿:“你爹伤你娘,可曾动过一兵一卒?你恨自己这副病骨,恨到夜不能寐,这恨便是利刃,先割了自己,再割旁人。”
谢允明怔住,药汤氤氲,雾气打湿睫毛,他忽然觉得心口某处被戳开一个极细的口子,有风灌入,冰凉,却带着松脂的清香。
转眼冬去春来,山桃初绽。
谢允明咳疾渐缓,眉宇间却添了与年纪不符的沉静。
某夜,山雨暴至,雷声滚滚。
谢允明披衣起身,见邵将军独立于崖边,负手向雨,像一尊铁铸的碑。
他走近,雨丝打湿他绒衣,亦打湿邵将军的鬓边白发。
“我要回宫了。”谢允明忽然说。
雷声炸响,白光映出邵将军半张侧脸,沟壑纵横,他未回头,只问:“为何要去?”
谢允明回答:“因为我不肯认输。”
邵将军沉默良久,仰首饮尽手中酒,抬手一掷,酒壶坠入深谷,久久不闻回响。
他转身,第一次张开双臂,把谢允明揽入怀里,他身上布衣粗糙,带着夜雨与松脂的味道,却让谢允明瞬间想起很多年前母妃怀里淡淡的药香。
邵将军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他娘,却在他要走时,附在他耳边轻叹:“小殿下。”
“你和你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允明自下山那一日起,便再没回望过夷山。
没有只字书信,没有半缕回音。
他把那座终年积雪的峰峦连同老人一起封进心底最深处,像一柄藏锋的重剑,只等血光乍现时才肯拔出。
京城月华如练,他跟在皇帝身边,看来往军报关注战况,有邵将军多年讲述的边疆战事,他便算出了秦烈打赢胜仗的时间,驿马入京的时辰。
不久,他叫国师为自己打造“福星照阙”的祥瑞。
再之后,借秦烈之手,除掉兵部尚书耿忠。
耿忠倒,兵部空,谢允明顺势推上自己的人,而秦烈,则亲手把自己绑上了他的战船。
尚书之位不过鱼饵,收得秦烈,才算钓得鲲鹏。
有了谢允明的提示,秦烈也大概知晓了谢允明的筹谋,只觉得心中一片豁然。
“殿下信重,臣必以性命相报!”
帐外秋风卷旗,秦烈单膝点地,铁甲撞出铿锵之声。
谢允明伸手,隔着衣袖托住他臂弯,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刀鞘:“得将军,我如得十万雄兵,是我的幸事。”